第十八章 偷鸡不成蚀把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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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儿哭花了脸,哭哑了嗓子,哭透了力气,最后还是被三儿拖出去了。虽然知道结果已经注定,但打从骨子里的不服气依旧让她坚持着寻求每一分留下来的可能,只可惜黄妈妈早早的就离开了中厅,她做的戏也无人再来关心。
其实莲儿出不出楼并没有关系,林西月也并不是为着春红楼才赶她出去,只是这种和主子不一心的奴才,她看腻烦了。如果不是身边养着黄眼狼,上一世的林西月又怎么会被下药呢?怎么会被扔到柴房呢?
初心虽好,但那也只是私心罢了。在她眼里只有西秋,春红楼全楼都可以不顾及的人,你又能期待她对你有多少感怀呢?
养不熟的始终都养不熟,何苦废那么些心思呢?
莲儿最终被打发出去了,拿些银两,三儿给拉辆马车,连夜送出汴京。
只是……
谆王府。
“王爷,拦住了。”侍卫双手抱剑而跪。
谆王缓缓转身,“嗯,关起来。”
“是。”
子时将至,林西月正欲回房梳洗。
走在阁楼回廊上,梁上高挂的大红灯笼在暗沉的黑夜里,散发着氤氲红润的光芒,落到西侧一排排葱郁的潇湘竹枝叶上,染出一抹鲜艳的色彩。
脚步轻盈,闻不到声息,周围都安静的不像往日里的春红楼,褪去了铅华,剩下人去楼空的茫茫寂寥。
“为什么要进谆王府?”忽然竹林深处传来一道清亮却又隐约含着悲愤的声音,好像压抑着滚滚的盛怒,却又强撑着要给她一分温柔。
是他。
林西月想,他现在大概很想掐死自己吧。
那种被爱人背弃的恨,会侵蚀人的心智。到了现在他还能如此冷静,是他自制力太强还是舍不得或者不相信现实?
慢慢转过身,朝繁茂的竹林深处看去,林西月静静立在走廊里。
“为什么不回答本王?”
“回答什么?”林西月轻笑,“你说不会辜负我,可今夜你又为我做了什么?你是替我赎身了吗?”竹林里没有动静,林西月冷哼一声:“连在所有人面前承认关系的勇气都没有,谈何承诺?王爷是想要西月不顾一切永远活在阴影里吗?王爷好自私。”
“月儿……”似乎被戳中了心事,竹林里的人说话的声音里浮起隐隐的愧疚,挣扎了许久,“还有一年,你已不打算再等本王了是吗?”
“一年?”林西月笑声更大更刺耳,“一年之后又怎样?你是皇室贵胄,要风得风要雨得雨。我是什么?不过风尘女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何苦再欺骗彼此?纵是你念及从前一丝半点的情谊,欲将我收入王府,可我永远都只能无名无分,永远都要低着头过日子。我林西月为何要为你委曲求全至此?放着春红楼顶尖头牌的无上风光不要,要烂在你那深不见底的王权后院里?凭什么?就凭我林西月对你的感情是吗?所以我应该放弃一切,而你应该享受我为你放弃一切?”
林西月从不是尖酸刻薄之人,亦不是轻易将心思说与别人听的人,自重生以来,这却是第一次将委屈和不满倾泻出来,尽管并不是站在自己的角度,而是艺伎林西月,可这种感觉真的很舒畅,舒畅到让人上瘾。
以前三缄其口,看照谆王脸色生活的日子真是隐忍够了。重生以后步步为营,不管是谁都要提三分戒心的日子依旧不好过。但不知为什么,从见到他的第一面,林西月就有种很踏实的感觉,特别是从林西月留下的诗词歌赋中,摸到关于他的点滴性情。她相信,不论发生什么,他都不会离开她,更不会给她伤心和难过,在他面前,就算嚎啕大哭,就算无理取闹,就算丢掉女子引以为豪的靓丽外表,都毫无干系。他对林西月的感情,不是自己上一世那段可笑的过往可以媲美的。
林西月有些羡慕,有些嫉妒,甚至有些想将这份属于别人的感情据为己有。可从内心里,她依旧是那个高傲的国公千金,她不屑于侵占别人的幸福,更可况自己已经侵占了别人的躯体,说到底还是亏欠了人家一条命的。
如果有那一天,尘归尘土归土,真正的林西月回来,发现深爱之人已……
虽然这一世,林西月可以放弃善良,放弃道德,甚至放弃人性,但是在还能坚持一丝道义的时候,绝不允许自己为所欲为。
重活一世,不能让自己越来越看低自己。
“你不是西月。”
尚沉醉在人咆哮苦闷的倾诉中,林西月忽感一阵眩晕,脚下失去稳重,便被他抱了起来,腾飞在空中。
林西月身子后倒,腰间被紧紧环住,好像一阵慢涌过去的风,恍然间便被轻轻抵到竹林后的白墙上。
刚下过一阵雨,墙垣上的青苔在滋润后正清凉如水,从薄薄的后背衣衫里渐渐浸透。
绵密的竹叶将淡淡的光线格挡了干净,除了腰间不大不小的力度以及脸上缓缓流动的气流,林西月感觉不到任何他的存在。
那弯温暖而又迷人的嘴角,也看不见。林西月有些失落。
“你是谁?”
终于,他开始怀疑了。一改往常柔和的如同绸缎一般的态度,他的语气极其陌生,甚至烧腾着愤怒。
但是,那又怎样,我是如假包换的林西月啊。
“明楼艺伎林西月。”
“说实话。”他显然不信,左手迅速按住了林西月的脖子,慢慢使一分力,“本王耐心有限。”
虽然被抵住了腰,但林西月双手是自由的。从黑暗中慢慢摸到掐住自己脖子的手,一根一根指头的掰开,依旧冷淡嘲讽着:“为何不信?”
“月儿绝不会背弃本王。”
“以前的西月不会,但人是会变的……”林西月将手狠狠摔开,“我也不曾想会有今日,或者说想过,但一直在欺瞒自己罢了。这种结局不是很合理吗?总归会有那么一天,你不再执着于我,我亦不想再为你委屈。”
“狡辩。”
感觉他的愤怒在渐渐炙热,林西月知道尽管自己站在艺伎林西月的角度想尽了各种委屈的理由,却始终悍不动他的信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