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往生

林西月见秦王转身走了，第一次像现在这般不敢甚至是不想开口挽留，巴不得永远都不要再面对他。

林西月也害怕说出惊人的真相。

他爱的始终都是艺伎林西月啊，如果让秦王知道她不仅顶替了他心肝似的女人，还侵占了她的身体，秦王真的不会让她去死吗？

林西月不怕死，真的。她甚至从一开始就想好了，可能忽然某一天会被秦王识破，看着秦王痛心疾首的将她送上断头台。对于这样的结局，林西月一点都不怕，她甚至觉得这都是她该得的。是她欺骗了他，攫夺了他的爱，让他为了她付出了那么多，林西月从头至尾都在享受着他给的温暖和幸福，让她觉得每一天都活得那么梦幻，那么不真切。

如果真的拥有现在的一切，最后的代价就是让她死在他手里，林西月是满足的。

该还的谁都不能逃，林西月从来没有觉得比这更公平的。

只要让她将林家扶持起来，只要她的亲人都能活得好好地，她最后死不死都不重要，毕竟她本来就该是个死人了。

只是林西月没有想到，这一天会来的这么快。

低头看了看食盒，林西月心中百味杂陈，为什么他的心上人不是自己呢？如果要是她国公千金林西月该多好？就再没有多的矛盾和取舍了。

林西月看着食盒想的出神，手指恍然一松，忽然‘碰’一声，食盒掉到了地上，不过好在没有翻过来，只是盖子被撞开掀起来了一半，露出了里面五颜六色的糕点。

这是……

七彩祥云糕啊。

林夫人最拿手的糕点，林西月前一世最喜欢的小吃。

林西月失神的望着地上露出来一半食盒，眼中终于忍不住渐渐润湿了。为什么她的人生总是如此讽刺，如此挣扎呢？

她想要总是能得到，却在得到后终于变不成她心中想的那副样子，总是会有各种各样奇怪的结局。

前一世她想要谆王，最后她得到了，可结局却是……

这一世她想要秦王，她也得到了，可……

总之，她想要的，最后都不会以圆满的面目迎接她，她就好像被厄运光顾了一样，总是会给她各种各样难以承受的苦痛和折磨。

她想要她的家人，她想要他们活得好好的。

林西月缓缓跪下身去，轻轻的将食盒拾起盖上，然后抱紧站起来。这是她母亲做的糕点，是她林西月本来就该拥有的幸福，可为何如今都变得如此难得，如此幸运了呢？

林西月眼中的泪水渐渐汹涌，渐渐地模糊视线，眼中所见渐渐地变成了雾蒙蒙的一片，直到装不下的泪水掉落。

林西月捡了一个吃，香甜的口感，那么熟悉，那么叫人不甘心。

秦王出了屋不知该往何方去，回王府吗？可是林西月还在山上啊。不回去又留在这里做什么呢？最后想想还是决定去山里四处溜达溜达吧，等天黑了再说，看自己是想回王府睡还是留在寺里睡，顺其自然罢。

林西月吃了几个糕点肚子已经不饿了，坐在榻上愣愣的望着窗外，只见前一刻还是艳阳高照，亮丽不可直视的天气陡然间就变得阴沉晦暗起来，说变就变，猛然一声惊雷响起，仿佛整座山都颤乐乐一下，林西月吓得抓住床沿，心里打了个鼓。

“要下雨了。”林西月下意识惊慌起来，她天不怕地不怕，就是怕闪电怕惊雷。前一世的时候，每到下雨闪电的时候，林西月就会钻进林夫人的房间，生死要林夫人抱着睡，就算长大成人了，依旧没治好这块心病，老人总是说，‘雷劈不孝子’，林西月只觉得不过是乡间俚语，毫无说服力。如今这一世她才算明白，她为什么那么怕惊雷了，算起来她上一世确实不孝，也难怪她总怕惊雷闪电了。

林西月吓得将脚上鞋甩掉忙爬上床，将被子一把拉起来裹住自己，只露出一丝丝缝借以悄悄观望外面的景物，每一分每一刻都好像在等待，等待着一场闪电，一声雷鸣，过了这一阵又等下一阵，惶惶无尽头。

“咚咚……”

“清贵人？”

“咚咚……”

“清贵人？”

门外响起一声接一声的敲门声和呼唤声，林西月紧紧裹着被子，兼之门外雷声大作，风声雨声夹杂，敲了好久一阵，林西月才恍惚察觉门外有人。愣愣的裹在被子里，林西月犹豫了好半天才开口问：“是谁？”

“是我，林夫人。”

“母亲？”林西月好想坠入了梦境一样，门外的声音变得那么不真实。

林夫人听到林西月叫了一句‘母亲’，愣了一下，不过也没往心里去，只当林西月是想家人了，方又开口道：“我听大师傅说清贵人还没用膳，寺里的食坊过了午时三刻便关了，不好破戒，所以问老妇这里是否还有什么可用的，给清贵人送些过来。老妇想着送给大师傅那些糕点没几块，清贵人只怕不够吃的，所以便请大师傅借用一下食坊，老妇自行开了锅，做了点饭菜，清贵人将就着用些罢？夜里头长，吃饱了才好睡。”

林西月忙爬下床给林夫人开门，才打开一丝缝，一声惊雷乍然大作，吓的林西月险些失了神志，浑身一抖差点跌倒，林夫人见到林西月这般害怕，忙顺着打开的缝推门进去，一把将林西月搂到身前，慈爱的抱住林西月的头，一手轻轻把门合上，安慰道：“不用怕，这雷啊，响一阵就不响了，清贵人就当在听老天爷打鼓，只不过声大了些罢。”

林夫人一边抚摸着林西月的头，一边慈爱的低头轻声宽慰着，趁着打雷的空隙，林西月抬头看林夫人，正好对上林夫人温和慈顺的目光，林西月沉积在记忆深处的感动和熟悉忽然就如同打翻了的酒坛子，浓烈清晰起来。

“老妇年轻的时候也怕打雷，好像一打雷就会有什么妖魔鬼怪要跑出来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