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重演

说出来也不怕清贵人笑话，年轻那会儿，一到打雷，老妇就会端出菩萨像来拜，一边拜一边还要拜托菩萨把妖魔鬼怪都收走，求她不要让老妇被缠上，老妇一定年年都到寺里去还愿。”林夫人说着，林西月忽然抬头看林夫人，这番说辞，林西月简直……

原来她母亲每年雷打不动上寺供香是为了还这个愿？

她母亲比她还……

“来，清贵人先坐会儿，老妇替您把屋子里的灯盏全都点上，外头的闪电就不那么亮眼了，待会儿老妇再陪您唠会儿磕，您就着吃两口饭，等下子睡意来了倒下就能睡着，保管顶用。”林夫人说着将林西月往床榻边带过去，林西月乖乖坐好，等着林夫人去掌灯。借着晦暗的光线，林西月看着在屋子里四处寻灯盏的林夫人，仿佛回到了前一世还未出嫁的时候，那时候每到惊雷天气，林西月钻进她母亲房间的时候，很有默契的，她父亲刚好都不在，林夫人的房间也正好都点满了灯，桌子上还有一大桌可口的饭菜。

一幕幕都和前一世一模一样。

林夫人一切都弄好了，请林西月过到案几旁来用膳，林西月果然不再担心外头如何如何了，她眼前更多的是想和林夫人享受母女之情，林西月依着案几坐下，拿起竹筷吃起来，林夫人笑着看她，一边陪她唠嗑，说着她年轻时候的事情，一点都不见外。

林夫人自见到林西月那一刻起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今日见到打雷，想着可能林西月会害怕，所以就按照自己的心意做了饭菜送了过来。原本想着秦王应该还在，也用不着她来关心问候，想的也只不过是送顿饭菜便好，没成想秦王竟然不在，而且还看到林西月害怕成这副样子，心里忍不住疼起来，所以也没管什么身份不身份，见到林西月一把就将她揽到怀里来了。

林西月听林夫人说着，一边吃一边笑，笑的极为开心，一直吃到撑还是放不下碗筷，因为她担心一旦放下碗筷，林夫人就要收拾好东西出去了。前一世她的母亲就是这样。

可是她真的吃不下了。

林夫人也看出来了，劝道：“晚上也不好多吃，小心反倒睡不着了。”

林西月摇摇头，“我还吃得下。”说着林西月打了个嗝，林夫人忍不住笑：“清贵人若是不想老妇走，老妇今晚不走便是，清贵人不必为难自己。”

林西月尴尬的笑笑，自觉的放下筷子，“林夫人……”

“老妇年轻的时候，一到这种天气也想和母亲一起睡，清贵人犯不着害羞。”

“和母亲一起睡！”林西月有些雀跃道，林夫人只以为林西月情不自禁重复了一遍她的话，没多想，点点头，“嗯。”

林西月高兴的站起来，“我去吹灯。”

林夫人忙拉住她，“老妇来，清贵人吃了这么多，赶紧床上躺着去，仔细动勤快了肚子疼。”

林西月欢快的点点头，“月儿去床上等母亲。”

林西月这么说，林夫人瞬间愣住，林西月叫她母亲？

看着林西月轻快的爬上床，一点也没介意什么，林夫人忍不住有些疑惑，林西月为何要叫她母亲？虽然对于林西月，林夫人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好感，可是这句母亲怎么听都怎么有种难过的感觉。

林西月见林夫人站在堂中不动作，当然知道她在想什么，林西月拉起被子撒娇道：“月儿困了。”

林夫人回神，忙应道：“老妇这就熄灯去。”

联想到林西月的出身，林夫人忽然觉得也那么奇怪了，出身烟花之地的，打小就没有亲人，说不定她只是看到自己忽然想念母亲了呢？说不定她只是想试着感受一下来自母亲的关怀呢？人之常情而已，也许是自己拘谨了。

这么想林夫人也就不纠结了。

吹灭灯盏就留下床榻前两只，林夫人也解了外衣，上床去了。林西月紧紧抱住林夫人，头靠在林夫人颈窝小声道：“谢谢你，林夫人。”

林夫人惊了一下，随即也伸手抱住林西月，想着她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不由得心疼，更想到秦王竟然不在她身边，可见她进了这锦衣玉食的王府，也不见得过得如何好，心里越发揪着疼，就好像疼自己的女儿一样。

林西月紧紧依偎着林夫人睡了一整晚，次日天大亮了才醒来。林夫人原本早就醒了，只是见林西月睡得熟，不忍心惊扰她，所以一直躺在床上等着，直到食时一刻才见林西月懒懒的伸了个腰。

林西月睁开眼看到林夫人的一瞬间有些发懵，林夫人朝着林西月微微笑了一下，那眼角流淌的暖意就好像冬日里的一锅热汤，瞬间焐热了林西月冰冷的心。那是已经记不清被遗忘了多少个岁月的笑容啊，自前一世嫁进谆王府开始，林西月再没能于雷雨天气钻进林夫人的被窝了，一个人孤零零守在豪宅大院里，等待着谆王下朝回府能过来看望她一眼的日子里，林西月唯一能记得温暖就是林夫人万般宠溺的慈笑了。

自重生开始，林西月就一直盼望着有一日能见到林夫人，盼望着某一天能再叫她一声‘母亲’，盼望着能再次依偎在她怀里，没想到老天当真成全了她这份冀望，林西月忽然觉得，活着真好！

是啊，她的母亲如今正完好无缺的躺在她身边，林西月看着林夫人暖暖的笑容，忽然很想抱紧她，告诉她：‘母亲不要怕，以后的日子里有月儿在，绝不会再让上一世的悲剧重演了！’

上一世的悲剧。

林西月恍然想起了那一幕幕血腥而又绝望的场面，林家被送上断头台那一天，林西月悄悄地跑出了谆王府去人满为患的西街菜市口见家人的最后一面，可是当她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只剩下满地还未被冲洒干净的血渍，那是林西月第一次真切的感受到生命流失的悲凉和恐慌，那都是生她养她的父母家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