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颂之思绪纷繁,心脏上仿佛了一块巨石,牵扯着坠落,直直地堕入无间地狱。

“我的朋友当时喝醉了,他是无意的……而且,你不能对一个醉鬼做那样的事。”林颂之深吸一口气,再缓缓呼出。他皱眉看向陈家,试图从中找到几分别的情绪。

陈家不为所动,语气变得冷硬:“林同学,我的时间也是时间,你们现在拖拖拉拉,等到了医院,我的伤可能就更加严重了——到时候,出了什么意外,你担待得起吗?”

宋明星不安地开口道:“你这是强词夺理!”

陈家耸了耸肩:“随你们怎么说,反正,我觉得我的要求很合理,没什么问题。”

林颂之不假思索地说:“那我替他。”

宋明星脚步踉跄,几乎要站立不稳,他像寻找最后一根救命稻草的失路人般抓住了林颂之的手臂,掌心收拢,紧紧地握住,似乎要从林颂之身上汲取某种力量似的,道:“林颂之,你疯了吗!这些人可不是什么善茬,你确定你这样做,他们就会放过我们吗?真的有那么好心?”

林颂之抿了抿唇,用只有宋明星能听到的声音说:“不试试怎么知道?伏白……是我们的朋友,我们从小玩到大,总不能就这样推他去送死。”

“你的命就不是命?”宋明星声音发颤,语无伦次地说,“头部受伤可大可小,而且这些人没轻没重的,你怎么能随便答应?如果他们真要报复,那也应该找我,是我没有看好伏白……”

林颂之反过来安稳宋明星道:“放心,他们不敢出那么重的手。”

陈家笑道:“怎么样,想好了吗?”

林颂之闭了闭眼,再睁开时,淡淡地说:“决定好了。”

也就是在此刻,所有线索都得到了证实,草蛇灰线的伏笔得到呼之欲出的回应。

林颂之可以笃定,这一世的季伏白和上一世的季伏白并不相同。

现在的季伏白,是真心喜欢他的,那爱意隐忍而卑微,无端让林颂之想到了前世的自己。

如果说林颂之曾经对季伏白的喜欢是烧的烛,泪痕斑驳,那季伏白对他的喜欢就像夜里的虫蛾,死心塌地绕着灯焰打转,义无反顾地扑向虚伪的黎明。

林颂之知道,从三年前季伏白向他表白的那个圣诞夜开始,一切都发生了变化,而这种仓促无定的变化让林颂之无法适从。世界的变化太大也太快,以至于他无法摆正自己的倒影。

未来得及删除的浏览记录、撤回的消息、课室里隔着人海的遥相一望……

即使他努力不再想起有关季伏白的事,关于季伏白的讯息仍然从四面八方涌来。

林颂之只觉得自己层层叠叠的面具被卸下,他无所遁形,他要直面这种热烈。

都说雪崩的时候,没有一块雪花是无辜的,那些陈年往事就是一片片堆叠的雪花,待到雪崩之时,林颂之才知道,自己被自以为是的傲慢与洒脱掩埋。

林颂之知道,季伏白也知道,他们不可能再像从前那样做无话不说的密友,哪怕他们对此谈过很多次,哪怕他们规行矩步,小心翼翼地不去碰触那条界限,不去逾越那些规则。

林颂之已经想好了,现在帮了他的忙,以后自己就不再亏欠他。

宋明星自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也不知道林颂之所怀揣的热望与野心。但他无疑被林颂之吓到了,颤颤巍巍地把手探向他的前额,试探性地说:“林颂之,你没发烧吧?”

林颂之摇摇头,说:“我没发烧,也没发疯。不用担心我,不会有事的。”

宋明星嗫嚅着双唇,低声道:“都是我的错,和伏白捅了个这么大的篓子……”

林颂之回答道:“现在不是忏悔的时候,最重要的是让他们消了气,就没事了。”

陈家轻哂道:“放心,我下手会很轻的,最多让你磕破点皮——你不会介意吧?”

“不会,毕竟是我们先动的手,我替我朋……伏白再次向你道歉。”林颂之不卑不亢地说。

陈家朝离他最近的魁梧男人使了个颜色,那人抡起一根粗长的棍棒,朝林颂之走去。

宋明星向前跨了一步,挡在林颂之面前:“你们用这个,真的会伤到人的!不能用木棍!”

陈家冷哼一声,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你们的朋友推我的时候,力气也没轻没重的,我是走运,从高脚凳上摔下来才会没事,再说了,林同学这么讲义气,总不能让他做缩头乌龟吧?”

宋明星看向林颂之,艰难地咽了口唾沫,他觉得自己浑身发烫,肚子里翻江倒海,快要吐出来似的。不知道是酒精的缘故,还是因为他第一次意识到自己的有限和无助。

林颂之拍了拍宋明星的肩膀,感受到他全身紧绷,硬邦邦的,只好说:“放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