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约不安,似乎事情开始超出预料,有些东西开始朝她无法掌握的方向发展。

她正思考着这个颇具威胁性的问题,却不妨温暖倏然离开了,然后她就听见男人开始变得坚硬冷静的低沉声音——

“而现在,梦该醒了。”

他朝窗外看了一眼,远方熹微渐起,天色逐渐明亮起来。

是的,即便这是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美梦,也终有梦醒的一天。

他平静地低头,却正迎上安琪拉抬起的眼睛。

那双蜜黄色幽深诡谲的瞳孔,闪烁着意味不明的光,丰满如花的嘴唇轻启,她的声音比蜂蜜还要香甜,“……谁告诉你,这只是个梦呢,我亲爱的赫尔曼?”

她伸出手,冰冷的指尖让他微微一颤,带着狡猾和柔软慢慢抚摸上他的侧脸,她倏然站起身来,鼻尖离他不过咫尺距离,亲密得呼吸相闻,远远看去就像是相爱的情侣在窗前亲密相拥,悱恻缠绵。

“……我带给你的,可不仅仅只有美梦。”

赫尔曼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似乎要看穿她的心底。出乎意料,他没有抗拒她的亲近,没有挣扎,也没有质疑,而是相当平静地接受了。

“不是梦吗?”他喃喃,眼里有种奇异的光,这种光在她微微眯眼看来的同时渐渐隐匿下去,他的神色和声音都重归沉静,往日精英探长的风范又回归到了身上,唯一违和的只有他倏然攥紧她手腕的手掌,灼热,烫得让她有种要烧起来的错觉——

“既然不是梦……那更好。”

抓住你了。

……

……

天完全亮了起来。

安琪拉凝视对方冷静幽深的眼睛许久,直到淡薄的阳光洒落到她的脸上,她才回过神来,垂目看了看自己被攥住的手,挑了挑眉。

“不问我是怎么进来的吗?”她的声音里带着莫名的挑逗。

赫尔曼·格林呼吸平缓,他慢慢放开了手,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隐约听见远处马车穿行过笃笃的蹄声,静了片刻,回答道,“这是你们的能力,我无法阻止,询问也并无益处。”

安琪拉眯起眼,暧昧的目光在他穿着单薄的胸膛上溜了一圈,舔了舔嘴唇,明白现在并不是个好机会,只能遗憾地叹了口气,“那好吧,看来您已经习惯半夜三更有人潜入您家这种事儿了……真可惜,我还以为能给您一个惊喜呢。”

赫尔曼似乎是笑了一下,太淡太快,以至于她险些没看清。

“既然据说已经被标记,我想目前敢碰到我这里来的不速之客……也只有你。”

安琪拉眯起眼睛,她敏锐地感觉到了这个人和以前些微的不同。

就像是放出了一头猛兽。更强悍,更敏锐,也更具侵略性。

她在这个人的身上一直都瞧出了某种违和感——一个基督教徒家庭出生的人,即使选择了警察这种职业,对于真正的异端和邪恶生物的态度应该和常人也没什么不同。可他在见到她的第一面不仅很快接受了她与众不同的身份,甚至允许她留在身边,以帮助破案的名义……难道她与世隔绝了太久,以至于现在的年轻人对神的信仰都失去了以往的虔诚么?

她甚至从未在他的嘴中听到过“上帝保佑”之类的祷词。这太奇怪了。

而且常人在知道自己被恶魔盯上以后,第一反应大概就是去寻找牧师的帮助。可他没有,相反,他毫无恐惧,甚至在面对她得寸进尺提出交易后,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就同意了她的条件。

这还是她第一次遇到了她看不懂的人类,并且罕见地产生了被他牵着鼻子走的感觉。

你到底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赫尔曼·格林?

安琪拉探究地盯着他,不妨他忽然转过头来,目光相对,他首先打破了寂静。

“既然您到这里来,想必有了其他收获。”

扫兴。安琪拉撇了撇嘴,有些意兴阑珊地稍稍撤开一些距离,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开口,“当然……在您做着美梦的时间,我解决了一些小小的麻烦,而且听从您的吩咐,把他们送到了该去的地方。”

关于什么是小小的麻烦,借鉴小男孩身上的遭遇完全可以想明白。至于这个“他们”指的是谁,“该去的地方”又是何处,就算问了她也不会明确地回答他。目前他只需要抓到有形的犯人送往警察局,暂时堵住一些人的嘴。

赫尔曼点了点头,“稍等片刻,我马上和您一同出门。”

他需要换个衣服,洗把脸。

安琪拉目光奇异地看着他上了楼,发出啧的语气词。她总能从这个人的身上看出许多矛盾的地方,明明白天里是个会和所有异性保持距离的冷淡有礼的绅士,可总是对她诸多包容,他甚至没有把她赶出房子,令她在门外等候。似乎一开始他就不惊讶她会出现在这里。

总感觉……他才是读过剧本的那个人呢。

安琪拉百无聊赖地坐到了沙发上,还可以弹了弹,舒服地叹息。她目光一转,看到扶手边搭着一件男士呢子大衣,她手指动了动,几乎没怎么思考就拿过了那件大衣,捧到脸边,几乎埋了进去,然后深深吸了一口气——

啊……完全属于赫尔曼·格林味道呢……

她眯起眼睛,脸上露出很享受的神色,然后就听见楼梯上传来细微的响动。她抬起头,看到男人正站在楼上,从上而下地注视着她,将这一幕尽收眼底。

“……”

安琪拉若无其事地将大衣放回沙发边,然后站了起来,笑眯眯地说道,“您比我想象中……要快多了呢。”

“有需要慢下来的时候。”赫尔曼语气淡淡地回了一句,步伐沉稳地下了楼。他换了一件新的大衣,黑色斜纹的长款,衬得整个人十分修长英俊,精神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