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每天晚上,都能听到他在寝室浴室里放声高歌,连水流声也无法掩盖他的歌声。

但事与愿违,陈程程每次的发挥都不尽如人意,林颂之不得不在他洗澡时戴上耳塞。

至于林颂之,他入学以来,确实没有在大学同学面前唱过歌。原因很简单,他懒,也有点不好意思,总觉得不能污染舍友的耳朵。

舒缓的前奏响起,林颂之全神贯注地看着屏幕上的歌词,在心里默默数着拍子。

“我只想嬉戏畅游,到下世纪……”

林颂之余光瞥见,季伏白正定定地看着自己,却蹙起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难题似的。

林颂之的视线在季伏白身上逗留了几秒,又不着痕迹地看向陈程程那边。他想要抹掉自己偷看季伏白的嫌疑,便任由目光在包厢里漫游,装作没有察觉到季伏白那过分炙热的视线。

他怎么会不明白季伏白的眼神代表了什么?

前世,林颂之就是这样躲在暗处,虔诚而炽烈地望向他、追随他。

林颂之闭上了眼睛,旋律盘旋在他的心底:“谁人又相信一世一生这肤浅对白,来吧送给你叫几百万人流泪爱过的歌……”

唱歌是有心境在的。以前是暗恋未遂的纠结,现在没了那种情愫,唱出来就不对味了。

林颂之一首唱毕,陈程程带头鼓起了掌,有人甚至吹口哨来继续炒热包厢里的气氛。

陈程程脸上浮现出惊叹的声色,挤开人群,走到林颂之,“之之,可以啊,没想到你深藏不露啊。怎么不见你之前在宿舍露一手?”

宋明星很幼稚地哼了一声,用“你看果然如此吧”的语气说:“我早就讲了,之之很擅长唱歌的。上次在山区的希望小学里,他还唱了一首自己创作的歌,歌词是……”

林颂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腾出手,一把捂住宋明星的嘴:“星星,你说得太夸张了。往事不堪回首,你就不要扒我的黑历史了。”

宋明星纳闷道:“就几个月前发生的事,算什么黑历史?而且反响很不错。”

陈程程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说:“不怕,我们来日方长,以后有的是机会。”

在众人的强烈要求下,林颂之又追加了两首歌,一首是《富士山下》,一首是《十年》。

三首连唱下来,林颂之有些口干舌燥,拿起桌上的鸡尾酒,正准备喝的时候,季伏白握住了他的手腕,沉声道:“这杯酒是宋明星的,你的那杯在那里。”

林颂之讪讪道:“噢,我唱昏头了,差点就搞错了……谢谢提醒。”

但他心里想的却是,就算喝了宋明星的酒又有什么关系?季伏白是不是管太宽了?

反正他才是寿星,是全场最“有权有势”的。至少在今天,他可以熟人面前稍微任性一些。

一杯酒下肚,冰凉的酸苦为味蕾注入一抹新鲜的触感,喉咙火辣辣的,全身暖和起来。

嚼着滑进嘴里的小冰块,林颂之的意识也随之明晰了不少。

他若有所思地抬眸望向季伏白的方向,发现季伏白没有在看他,而是正在和沈越聊天。

是他多心了?

他和季伏白相识已久,前世他还处处留意着他。就算前世和今生的季伏白分别是两个不同的人,他们也有诸多相似之处,他们的长相、出身、经历、喜好、特点、专长,甚至是微表情和小动作,都是一模一样的。上辈子的林颂之可谓“季伏白顶级研究专家”,所以他只要看一眼现在的季伏白,就能猜到他心里的想法,哪怕他自以为天衣无缝,可以瞒天过海。

季伏白个性沉稳、内敛,不会轻易吐露心声,就连处事也力求神秘,不与人打过多交道。虽然如此,季伏白并不是个薄情寡义的人,相反,他的情感如暗流涌动,细腻丰富。但同时,他又是个实用主义者,有着理智的头脑、精密计算得失的能力。

所以,在林颂之短暂的上一辈子,季伏白才会在世俗和他之间,选择了世俗。

林颂之可以理解他的决定,也可以承受他带来的伤害。他捧给季伏白的心,逐渐变得千疮百孔,最后日复一日地干瘪下去,汩汩鲜血流尽,再也无法支撑起希望的跳动。

林颂之靠在沙发的椅背上,听歌、闲聊、喝酒,努力地想要让自己融入其中,就像在快要完成的油画上添加几笔。

他不愿不合群,也不想成为突兀的存在——毕竟在上一世他已经受够了疏离与冷眼。

林颂之不知道这是不是“创伤后遗症”。

“之之,程程好像醉得不行了,我扶他去洗手间吐一吐。”宋明星和林颂之支会了一声,便扛着陈程程,有些狼狈地向房门挪去。

沈越见状,皱了皱眉道:“我和你一起陪他去吧。”

而其余的几个男生,有两个东倒西歪地躺在沙发上,有三个到外面抽烟去了。

好巧不巧,偌大的包厢里,只剩下他和季伏白两人。

为了避免面面相觑的尴尬,林颂之只好不停地喝酒。

音乐声不知道何时中断了,似乎有人按下了暂停键,或是静音键——这不重要。

安静的空气里,林颂之不合时宜地打了个酒嗝。

“颂之,别喝太多。”季伏白捧起他自己的杯子,起身走到林颂之身边,按住了他的手背。

林颂之笑了笑,不动声色地抽回了准备去取酒杯的手,道:“知道啦,我有分寸。”

“你还是第一次喝酒,虽然这款酒度数不高,但还是……”

林颂之罕见地打断了季伏白:“你在担心我,对吧?放心,我不会这么容易倒下的。”

季伏白愣了愣,道:“说不好。没准你酒量小,没准你会酒后失态。”

酒后失态——好委婉的用词。

上一辈子,林颂之还没试过真真正正地发酒疯,这归功于他对酒没有特殊嗜好,每次都是浅尝辄止。

没等林颂之反驳些什么,季伏白又说:“颂之,等会儿散场之后,你先别走,我有话对你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