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无常,大起大落和大悲大喜都是常态,做人最要紧的是看得通透。

不知道柏庭懂不懂这样的道理?

林颂之怀揣着复杂的思绪,剪不断理还乱,挺直腰背,站在一旁,专注地看着柏庭。

而此时柏庭终于不负他所望,开口说话了。

“颂之哥哥,”他说,“今年是你离开第五年了。”

林颂之被这句话击得浑身发冷,这么说,他已经做了五年的孤魂野鬼了。

那么重生后所发生的一切,难道是他真正死亡前脑海里浮现的走马灯剧场?

柏庭继续说:“他们都说你是自杀的,但我一点也不信。”

林颂之点点头,他确实动过这个念头,但最后是不小心摔下去的……看来,果然没人会信这种愚蠢的死法。也就是在这一刻,林颂之意识到自己的生命以庸俗荒谬的喜剧结尾收场。

“我现在在H大读心理学,今年大三。专业课很有意思,你应该会喜欢的。”

林颂之挑了挑眉,H大虽然不能和A大媲美,但在他们省也是排名前十的名校。

柏庭这孩子有出息,不枉他省吃俭用,把存下的钱寄给他大半。

林颂之望着柏庭的侧脸,觉得鼻子有点酸,眼眶还发热。

“爸爸妈妈都到H市来生活了,等我毕业找到工作,他们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其实我在今年的实习期里也挣了不少。”

“你给我的资助,每一笔我都记下来了。”

“但是却没有机会亲手还给你了。”

柏庭的声音单调而平静,却又那么悠远,像是从一个莫测变幻的星球里传来的。

林颂之手足无措起来,心里荡开一片酸涩的沼泽,只觉得浑身僵硬而沉重,一切知觉都变得迟钝了。

这样做有意义吗?

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但可以肯定的是,柏庭还是一如既往的固执。

林颂之叹了口气,朝着柏庭的方向说:“既然给了你的东西,我就没打算要回来。资助是无偿的,是做善事的,怎么连这个道理也不懂?我记得你应该不是一个硬邦邦的榆木脑袋啊。”

他原本还想和柏庭说,让他不要在死人身上浪费时间,但想了想,这样说似乎不太好。

柏庭似有所感,他转头看向林颂之所在的位置,深邃的眼眸里掠过几分惊诧与疑惑。

林颂之眼皮跳了跳——柏庭该不会能看见他吧?

就在柏庭的目光即将与他的视线相接的那一刻,林颂之的视野变得模糊,而后便坠入一片黑暗之中,陷到无知无觉的世界当中。

林颂之睁开眼睛,看到了雪白的天花板和有些刺眼的白炽灯。

他刚想动一动,就感觉到撕裂般的疼痛,他下意识伸手去碰自己的头,却摸到了粗糙的布料。他反应过来,裹在自己脑袋上这厚重的东西,应该是好几层纱布。

空气里氤氲着消毒水的味道,浓烈而呛鼻,不好闻。

那么说,他现在是在医院里了?今夕又是何年?

林颂之觉得自己苍老衰朽的灵魂又重新钻进了一副鲜活的皮囊里,有血有肉,有痛有泪。

他回想起那座熟悉的墓园,还有去祭拜的父母和柏庭,但很快这些画面飞速地从他的意识中流逝,仿佛重要的记忆碎片统统被狂风刮走,只剩下一张不完整的拼图。

就像手里的一捧沙,越紧握越容易从指缝间流失。

无论是人是物,总归不能长久留存。

“颂之醒了!”

“之之,你没事吧?还记得我是谁吗?”

凑过来两张熟悉的脸,聒噪的是宋明星,站在他旁边的是何新月。

何新月读的是A大的建筑学院,教学楼离林颂之所在的金融系课室有十万八千里,再加上何新月忙得不行,没时间参与聚餐,所以即使都是A大同学,他也有一段时间没见到她了。

林颂之眨了眨眼,故意装作气若游丝的模样,疑惑地问:“你们是谁?这是哪里?”

宋明星的脸色不太好看,整个人像一张薄薄的白纸,风一吹就立不住了。他指着自己说:“我,宋明星,你的朋友兼同学……林颂之,你不会失忆了吧,别吓我啊!”

他又扭过头去看何新月,声音发颤:“新月,医生不是说没什么大碍,检查结果也显示一切正常吗?之之现在不认得人了,是不是脑震荡……不,脑部有淤血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