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又飞快地开了头十分钟,始终没有见到任何异端的踪迹,换在平时足够他们高兴半晌,但现在,只能让三人之间的气氛更加沉闷

异端不会平白消失,除非它们被某种非常有诱惑力的东西吸引住了

比如鲜血,人肉,甚至是尸体

他们在森林里兜兜转转了两个小时,路知生就凝神听了两个小时,久到他甚至觉得自己的耳朵都快被破空的风声割开了,依然一无所获

黑夜里的丛林呈现出一种毫无生机的恐怖寂静来

又是半个小时,常久不得不将糖水拿出来分了:“先喝点吧,保存体力”

图亩面露不甘,有些悻悻地接过糖水来喝了一口

兴奋剂的效果还在,路知生现在只感觉每根神经都在不安分地跳动着,肾上腺素似乎分泌过多,反而让他有些过于亢奋,他没动,只是轻轻地摇头拒绝了糖水

常久也不多劝,只要不是在硬撑,这种物资匮乏的情况下她自然是希望能省一点是一点

一番简单的修整后三人又继续开车在丛林里前进,又是一个小时后,原本一直安安静静缩在后座的路知生突然开了口:“停车”

他语速太快,以至于图亩乍一听见这话都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急急地踩了一脚刹车,此刻车辆已经随着惯性又窜出去十多米了

常久还没来得及询问,就见图亩神色一变,他似乎也听见了什么,朝着常久打了个手势,示意先别出声

然后三人就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听到了一点点非常微弱的振动声

图亩率先摸出枪,小心翼翼地开门下了车,朝着发出声响的地方走了过去,常久本来也想跟着,却被路知生拦了一下

路知生朝她轻轻摇摇头:“你留下来”

随即也拿出刀推开了车门,常久迟疑了一瞬,还是乖乖地留在了车上

脚下的落叶铺了厚厚一层,踩上去格外柔软,可就算两人再怎么小心,也还是会发出清脆的断裂声响

好在四周除了那点轻微的振动声以外,似乎并没有其他的异响,仅凭这点动静也不足以吸引异端的注意,两人警惕着周围,一边小心地观察,一边往前摸索着

走了不一会儿,图亩就找到了发声源,他在黑暗中的某一块地上率先蹲下,随即捡起了什么东西,又朝路知生招招手

路知生艰难地找准了位置,动作僵硬地在图亩身旁蹲下,图亩手里拿着一个款式熟悉的通讯器——是执行部统一分发的那种,借着微弱的灯光,路知生瞥见了图亩脸上难看的神色

面前瘫坐着的一个明显不成人样了的黑影

那人影浑身上下都是血,血淋淋地染红了一片,不仅仅是他的衣服,还有周遭草地上也有一摊触目惊心的殷红,对方身上没一块好肉,浑身上下可见骇人的伤痕,他的胸口久久没有任何起伏,但却横着三道明显是致命伤的抓痕,四肢也呈现一个诡异的角度弯曲着,骨头应该是断了

透过脏兮兮的那张脸,路知生隐约认出了这是刚进二队的一个成员,似乎也才刚二十出头的年纪

已经这样了,也少了确认的必要,路知生微微垂眸,伸手在对方破烂的衣服兜里翻了翻,摸出来一个小小的金属牌

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执行部是整个大厦里死亡率最高的一个部门,特别是在每次出城后,总有人留在冰冷的墙外和荒凉的土地上,死不瞑目

不是每次都能那么顺利地将尸骨带回,所以每个执行部的成员在第一次任务的时候都会领到一块刻着自己名字的金属牌

对于死者而言只是冷冰冰的一块金属,却是生者唯一能寄托思念的慰藉

其实这牌子一开始还不是金属制的,只是最便宜的塑料,沈晟还苦笑着说这看起来像个狗牌

路知生没说话,他当时第一次摸到那种铭牌,掌心似乎还留有温热的血腥气,那么重的一条命,最后却只能这样草率收场,轻飘飘地落在了他的手里

他半晌才回过神来,刚想勉强接两句沈晟的话,一旁的秦越顾就不咸不淡地开了口

他笑着说:“那就换成金属的吧,好歹应该是条有尊严的狗”

……

图亩的眼神已经从最开始的不可置信变为了难以接受,再在看到金属牌后变为了难以掩饰的痛苦,他合上了对方还有些惊恐的眼睛,语气哀恸:“走吧”

路知生小心翼翼地将金属牌放进口袋里,才拍了拍图亩的肩膀,站了起来:“看看周围有没有痕迹?他一个人,走不了太远”

在人命贱如草芥的时候,生者再怎么样也是要先紧于死者的,图亩深吸了口气,重新打起了精神,开始仔细检查起现场凌乱的痕迹来

路知生起身后也没闲着,他在四周走了两步,虽然看不太清,但也还是习惯性的开始戒备起潜在的危险

图亩很快有了收获,他看着地上的某处血迹,头也不抬地指了个方向,如释重负地道:“可算给我找到了,从这个方向来的”

路知生只能看个大概,但也够了,他点点头,和起身的图亩一起返回,但他刚走出两步就迟疑了一下,路知生又回过头看了一眼那个失去了生命体征的成员

似乎是挺瘦高瘦高的一个小孩,鼻尖好像有一颗黑黑的痣,头发没什么精神的耷拉着,看起来有种蔫蔫的挫败感

但夜太黑了,他实在是看不太清,他甚至分不出那孩子的鼻尖到底是本来就有一颗痣,还是不小心溅上去的一点血

图亩跟着他的动作回了头,长长地叹了口气,路知生这才回过神来,他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这才抬起腿来往来的方向回去了

他们回来的时候脸色不算好,原本还在焦急等待的常久一见他们这样就明白了,她没有多问,只是神情肉眼可见地黯淡了下来

图亩沉默地上了车,打了火,认准一个方向开了过去

路知生也没说话,只是在车辆又开了五六分钟后,才突然冲着常久道:“糖水给我一点”

常久木木地把东西递给他,路知生接过后,非常干脆地就是一口闷了,他喝完,甚至还冲着还在开车的图亩道:“你也喝点”

图亩绷着嘴角点了点头,常久从他们这种不同寻常的互动里琢磨出来点意思,于是担忧道:“很危险吗?”

图亩忙着认路,顺嘴回了一句:“哪次不危险啊?都是跟死神抢人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