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游街的队伍渐渐远去,看热闹的群众亦步亦趋走远,街道的喧嚣趋于平息。

沈烟寒在原地握了握掌心,回了“锦衣坊”。

木槿见自家娘子看过状元游街回来后就垂着眼盯着一个地方出神,满脸是汗也未去擦,送走客人后,立刻去帮沈烟寒汲汗,打趣道:“娘子,外头那般热,你还站了那么久,可见到那状元郎一表人才,挪不动步子了?”

木槿以为沈烟寒听得这样的话会反手“教训”她,却见沈烟寒对此毫不介意,而是一下扭头,眼中的光一亮,声音无比期待地问她:“你刚可是也看到了他人?”

木槿一愣。

迎着沈烟寒黑亮的眼睛,她终是摇头,诚实道:“没有啊,我方才在帮齐娘子整理衣裳,并没见到那状元郎。”

不出意外,沈烟寒眼中的期待黯了下去。

她扭开头,恢复成了垂眼出神的样子。

木槿一滞,自打郎主不见了后,她家娘子就会时不时这样,虽表情不算多么哀伤,但明媚活泼的小娘子装了心事的沉默模样,依旧很容易就激起人对她的怜惜来。

木槿正不知如何说才好,便见沈烟寒蓦地又转过来脸,问她:“你说,这世上会不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木槿当即答道:“会啊,双生子就长得一个模样。”

她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沈烟寒,“齐婶子家的那两个不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么,娘子你可是忘了,你还几回弄混人家两兄妹呢!”

沈烟寒紧了紧眉头。

清水村那头,因雪灾受灾而寄住在秋望园的齐家年后得了一对孙子孙女,为感激如今回城居住的沈烟寒过往提供的帮助,他家那儿媳妇出了月子就亲自带着孩子进城来给沈烟寒看。

沈烟寒前一刻才问清楚两孩子性别,转身拿赠礼的功夫,回头就瞅着男婴喊女婴的名字,搞得对方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沈烟寒自然对此不服气,此刻被提及旧事,她鼻腔中哼了声,“他俩的襁褓相同,长相又一样,谁分得清?你能分得清?你还不是与我一样,大哥莫说二哥话。”

木槿只能讪笑。

她正要说她也不能,听沈烟寒忽然带着一股子莫名的怒意道:“怎么也是姓齐?”

木槿一头雾水:“娘子,你这意思是,你还见过别的双生子也姓齐?”

沈烟寒看着她,并未回答,而是认真问:“两个姓氏完全不同的人,可不可能长得一模一样?”

“这怎么可能?”木槿脱口而出。

沈烟寒提了下唇,眼中一闪而过某种失落,“我也觉得不可能。”

木槿见不得自家一向明媚的娘子如此,随即试着改口道:“不过娘子,咱们大周前些年那般不太平,养不活儿女的人家大有人在,就是同一家出生的孩童,有被送人的,有被卖的……兄弟姐妹中有几个流落他乡也不是没有可能。”

沈烟寒看着木槿,眼中被触动心弦而来的幽光微微。

她轻声:“是么?”

“是啊!”木槿看着沈烟寒的反应,越发觉得自己的话有道理,笃定高声:“双生子也一样啊,保不准就有生下来后分开了的双生子,他们即使跟着不同的人姓,但长相还是会一样!”

沈烟寒静静看木槿,心中揣摩着她说的这种可能。

街外残存的丁点锣鼓声彻底消失,屋内一派寂静。

正当木槿以为自己说服了自家娘子时,却见沈烟寒站起身,脸色沉沉,问她:“你说的这些,都是话本子里听来的罢?”

她又没真遇见过不同姓相同模样的人,木槿点头。

沈烟寒冷冷地:“话本子里的话你也能信,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木槿一噎。

沈烟寒提裙上楼后,店里的另一人挪到木槿身旁,悄声道:“木姐姐,娘子今日这是怎么了?我可从没见她这样黑脸过。”

木槿笑了笑,只道:“天气炎热,娘子又是有身子的人,心火重些也是正常。”

只她心中迷茫。

沈烟寒分明是出门看了场热闹,按她的性子,不是该回头来冲她口若悬河,评论她见到的状元郎么,怎会是这个模样?

这样的心不在焉,甚至于,还有些……显而易见的失望?

木槿的感觉不错,沈烟寒此刻心中正极为失望。

她同秦月淮日夜相处,何等熟悉那位郎君。今日与他对视时,她分明看到他眼中的震惊情绪;她喊他名字时,他的喉结上下滑动,眼中也有显而易见的动容。

种种迹象皆表明,今日马上的“齐宴”,就是秦月淮不假。

可秦月淮却不认她。

她问他是不是秦月淮的话,他一字不答。

她挺着大肚子,撕心裂肺地呼唤他,还被侍卫推推揉揉,差点跌倒在地,他分明皱了下眉,目露不悦,可他终究没说一句话。

他为何这样?

她救他、嫁他、养他,自认为并未

有半分对不住他,可到头来,他却如此对她。

秦月淮当真背信弃义至此么?

当夜,在揣摩秦月淮的真实人品、真实身份中,沈烟寒怀抱着重重疑问躺上了床榻。

明月高悬,一地银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