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烟寒与秦月淮进了听风茶楼的另一个雅间。

沈烟寒前脚才忧心忡忡地走进门,听到身后的门扉被人关上,她正打算转身告诫秦月淮如今胡话是张口就来,就听到秦月淮沙哑的、受伤般的失落声音:“皎皎。”

沈烟寒心头一惊,甫一转过身,还没等她张口,就见脸上疲态尽显的秦月淮双眼一闭,膝头一弯,在她跟前直撅撅往地上栽了下去。

沈烟寒一怔,身子比脑子反应还快,见状她惊呼一声,张开手臂就要将秦月淮接住。

可就她这点不够看的力气,又如何能接住身量高大又毫无意识的郎君?

猝不及防,毫无防备。

结局自然出乎她意料,她不仅没接成功,还被秦月淮往下沉沉一压,只短短几瞬,砰一声闷响后,二人便以她仰面在地,他俯趴在她身上的拥抱姿势,一同倒在了地上。

沈烟寒:“……”

若非听到他头从她肩侧狠狠撞地的声响,她定会怀疑他是故意这样让她紧张。

没有意识的秦月淮这时堪堪就是一块硬石头,压得沈烟寒艰难喘息,她伸手推不动他,翻身亦困难,自我尝试不见成效过后,只得求助于听风茶楼的伙计。

“店家!店家!快来个人!”

茶楼伙计闻声而来,一下就滞步停在了门边,断没料到会见到这样惊人的场面——

自家郎主竟是一整人都压在小娘子身上,二人衣裙相叠,小娘子一双细白的手腕摊开在他腰际左右两侧,一张美艳的小脸从他肩头露出来,双颊绯红,额间薄汗粘肤。

伙计僵硬着,不知是该前进一步,还是该识趣出门,不扰郎主美事……

直到沈烟寒高声:“愣着作甚?他晕倒了,快将他扶起来。”

伙计这才明白过来状况,立刻上前帮忙,将秦月淮扶坐起身。

沈烟寒这才重获自由,劫后余生般长呼一口气,察觉到尾椎骨上因坐下地时的撞击而来的痛意并没散去,她拧起黛眉,一张小脸皱紧。

而罪魁祸首对比无知无觉。

他被伙计扶去了一处坐榻上躺下。

沈烟寒刚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就听伙计道:“我这就去请大夫来!”

说完,伙计便一溜烟跑出了门。

经秦月淮这么一倒,沈烟寒心中方才被秦月淮当着外人面胡说而生的情绪被迫中断,要朝他的埋怨和告诫也不得不暂消。

取而代之的,是某种她以为的出于人道的担忧,还有对这个郎君为何忽然晕倒的好奇。

等待大夫的间隙,沈烟寒认真打量秦月淮。

他整个人已瘦了一圈,先前白如凝脂的肤色这会已变得有些深,原本脸上两道有些显眼的疤淡了些,却还残留着受过伤的痕迹。他人本身高大,茶楼的坐榻又短小,他曲腿躺在上面,无端显得整个人委屈巴巴。

“哗……”

极轻一声,秦月淮发皱的袖子从腹部滑落些许。

沈烟寒被这动静吸引,定睛过去,发现他穿的还是离开临安府前来见她的那件天青色长袍,这衣裳本身的材质并不如何好,经过数日穿着,这会已经是旧了好些,袖口处有些已磨得起了毛边,但衣裳依旧极为整洁。

只有一道浅浅的,看得出是新沾染上灰尘的痕迹,想必是他方才倒下时蹭上的。

这痕迹在他干净的衣裳上颇为显眼。

沈烟寒没忍住,伸手去拍了拍,这一拍,秦月淮手腕上旧得发白的红手绳猝不及防落入了她视线里。

沈烟寒一下攥住了手心。

秦月淮骗她身份是真,但他的经历也是真。

家破人亡,母子分离。

许是连日来追查齐蕴的事让她对娘亲的思念愈甚,这会看到这个比她悲惨多了的秦家孤儿,她的心不由软了几分。

沈烟寒不由自主伸手,手指落在秦月淮手腕的绳上,摩挲几下,想象着那位尊贵的、被人掳掠至异乡的大周公主是如何怀着对孩子的思念,将这手绳一道一道编起来的。

屋中无比寂静,没人前来打扰。

沈烟寒盯着秦月淮的手绳发呆,脑中掠过各种想象的画面,沉迷进幻想中,心腔中各种情绪此起彼伏,直到她再次听到一道哑声:“皎皎。”

沈烟寒摩挲秦月淮手绳的动作一顿,如被火烧到了般,一下缩回了手指。

她本因拍灰才倾向秦月淮的身子往后挺直,秦月淮看着她这样似要离开的动作,急声:“你别走。”

沈烟寒一惊,见秦月淮以极快的速度坐了起来,伸手就要来捉她的手腕,可手在即将捉到他她手腕的关头,它又停了下来。

秦月淮蜷了下手指,柔声:“我不对你动手动脚,你别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