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 凉风卷着寒意呼啸而过,吹得窗格子“哗啦”作响, 屋里却静悄悄的,半丝声响也无。

闵娇娥呆呆地不说话, 好半晌, 突地惨然一笑:“好歹一夜夫妻百日恩, 便要弄死那玉氏,一根绳子勒死, 一杯毒.酒毒死, 便也罢了。可如此天寒地冻的天气,扔在角楼里叫她活活冻死, 这般作为, 二爷他真真是无情无义得很。”

殷嬷嬷跟着叹得一口气, 见着闵氏满脸的惶恐伤情, 晓得她这是瞅着二爷对玉氏薄情, 就想到了自家的心事。怜悯地看了她一眼,伸手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奶奶喝杯茶,压压惊。”

闵娇娥接过来一饮而尽,温热的水流慢慢熨帖了不安的情绪, 紧紧抿着的唇瓣轻轻勾了勾, 转而问道:“东院儿那里, 问出来顾氏把那女人弄去里屋做了什么吗?”

殷嬷嬷道:“里头只留下了她贴身的两个侍婢, 这两个最是忠心不过, 哪里能打听出什么, 没得再打草惊蛇。若是叫二爷那里又知道了,少不得又是一场官司。只有外头守着的丫头婆子倒是问出了一些,说是听见里头那女人大喊救命,还说什么同归于尽,吃药什么的。”

闵娇娥搁了杯子在黑漆小桌儿上,听得一声轻响,愈发烦躁起来:“不清不楚的,打听来也是无用。”

殷嬷嬷道:“虽是不清不楚,可只听那话也能听出来,那位这次厉害着呢!”说着不由得叹气道:“往日里只看着娇娇弱弱的,对着奶奶也是退避三舍,从无不敬之处,倒没想到竟敢派了人去搜查玉氏的屋子,还叫婆子把玉氏绑了去私下审问,也不来和奶奶说上一声,好似一下子就骄纵了起来。”

闵娇娥冷哼一声:“有二爷撑腰,骄纵还不是迟早的事儿。”扶着额看窗台上正在烧着的红蜡烛,却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怒。

那顾氏素来温温顺顺的,不曾想,有朝一日竟也敢越过她去,私自绑了玉氏,在自家的院子里私设刑堂。

闵娇娥越发的火气上头,觉得自己在府里的威势和地位,都因着这件事被狠狠地摔到了地上。这下子,府里头的人哪个不知晓,东院儿的姨奶奶,根本就没把正院儿的二奶奶放在眼里,不禀不告的,不但搜查了二爷还算宠爱的玉氏的屋子,还把玉氏绑去审问惩治。

而二爷呢,竟然依着那顾氏,果然处置了玉氏,根本不念星点儿的旧情。想着想着,又想起那东院儿门禁森严,自己一个当家二奶奶也敢拦着不许进,不由得又是一阵恼火。

再想一想薛二郎待自己的态度,还有晨起时分那一张叫人寒心冷肺的休妻,闵娇娥怨恨交缠,失控地抬起手重重地在桌上捶了一拳。

桌面上一声闷响,殷嬷嬷站直了身子,倒是没吭声。

这说到宠爱的事儿,真真是各凭本事。顾氏得宠,仗着宠爱不把二奶奶放在眼里,那也是没法子的事儿。再则,主子这儿先前下药的事儿又叫二爷知道了。

二爷那人生性凉薄翻脸无情,竟是半点儿不顾夫妻恩义,如今私底下正闹着要休妻。正院里本就是一头包,那顾氏又有二爷撑腰,主子哪里还能辖制得住?这般想着,就忍不住叹了口气。

……

夜深人静的午夜,金丰园愈发显得寂寥阴深。

角楼的小屋里,暗沉沉,冷冰冰。玉流波光溜溜地躺在地上,嘴里头还塞着一团脏兮兮的破布。

那一向艳红饱满的朱唇此时起着皮屑,透着青紫,浑身上下已是冰凉,好似冰块一般,又冷又硬。便连薛二郎鞭打出的那些鞭痕,此时也觉察不出疼意了。

天气冰寒,她的嘴唇不自觉地打着哆嗦,身子不住地颤抖,再听着外头凌冽无情的寒风不时呼啸着发出阵阵凄厉尖叫,泪水就顺着脸颊慢慢落了下来。

真是好狠毒的心!

玉流波想起她见得薛二郎的头一面,只觉得是个风流倜傥俊俏风雅的白面生,一问才知,却是个生意场上的状元郎。起了的心思动了的凡心,如今都化成了一包脓水,挑烂了,流了一地的汁液,白花花的泛着恶心。

屋外冷风呜咽,四面透风的小屋里,亦是冷风阵阵。此时此刻,玉流波无比的想念,西院儿的那三间耳房里,舒适柔软的床榻,烧得通红的炭火,还有那熏着的暖香,茶壶里浸泡着的热茶……

玉流波呆滞地看着地面,不明白她当初怎的就迷糊了眼,看不清事实。只觉得凭着自己的美貌,就能称霸西阆苑独占君心。可君心早被狐狸精叼走了,她瞪着双眼,却好似盲了一般看不到二爷不遮不掩的偏袒。往日里的那一颗七窍玲珑心,怎就突地变糊涂了。

破旧的小屋里黑沉沉的,温度也一点一点的愈来愈低,玉流波冻得神魂俱散,只觉得一缕香魂此夜便要就此归西。然而没过多久,外头竟有轻微的脚步声突然响起。

寂寂无声的夜里,这声音如此清晰,又如此悦耳,仿佛天上的佳乐,美妙得不可言喻。

玉流波一震,忙睁大了眼,脸上有欣喜不断冒出。

是二爷后悔了吗?是他叫人来救她吗?玉流波殷切地看向门处,听着那脚步声近了,更近了,只觉得一颗心都要从胸膛里跳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