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逸看着来人,一下就认了出来。

这是在官道上命人射杀那几个兵痞的那个人,不过这一眼近看,他发现了一件更让他意外的事。

尽管是男装,但在吴逸眼里,这眉目与脸型,唇色都毫无疑问是个女扮男装的女子。

虽然不知道别人看没看出来,反正他看出来了。

符凌昭,名字倒还挺有男子气概的。

骤见地上是几个被绑着的兵士尸体,黄镇抚当即怒上眉梢,有如暴虎出山,纵身跃出大堂,拔刀而起喝道:“未曾通禀就擅闯军政重地,无礼之极,你是何来头胆敢如此犯法?”

符凌昭左手玉扇轻开于胸前,挑眉对道:“谁说我没通禀?那句‘来告官的’不就是?《大秦诰律》有言,凡有民遇冤情无可诉者,可直达当地有司,有司官吏不得推延阻塞。我依律而行有何不可?”

“告状鸣冤需当击鼓通报,你纵有冤情,擅伤兵士而入,我大可以问你个谋逆之罪!”黄镇抚竖眉声量越高,身边聚集的亲兵已经阵列于堂外院内,成半圆之势将符凌昭围在中央。

符凌昭却是冷笑一声,锦袍一翻抬起白靴果断一脚踩在了其中一具兵士的尸身上:“谋逆?那我倒也要告你个治军不严,凌虐生民之罪!本朝高祖有训,军丁残害生民,罪同大逆!黄永忠,你可知罪?”

她言语之间眉目如剑,气势如虹,衬得本非高大的身形反而越显英气勃勃,吴逸此时身在争端之外,旁观之下,倒是越看这姑娘越有些顺眼。

黄永忠位居一卫镇抚,哪可能不知道本朝高祖平定天下后传告全国的遗诏训示,这相当于是建国开基的总纲,涉及方方面面,对于治军尤其严格。

只是如今这话从一个嚣张之极的秀气公子哥嘴里说出来,他本来正打算命人一拥而上拿下的怒火,顷刻之间反倒稍稍减退了一些。

能拿出高祖遗令压人,这公子哥绝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

黄镇抚鼻间深吸一口气,强压怒火问道:“你告状也得有人证物证,平白无故,凭什么诬我罪名?”

符凌昭唇边冷哼一声,一脸不屑地抬起脚将脚下一人翻了个身子。

她躬身起手,自白靴中抽出了一柄精致的红鞘匕首,手中运刀如飞,将脚下踩着的那兵兵士手臂衣服轻易割开。

那手臂上的布料被符凌昭一把撕下,露出一条光臂来,而那臂腕处,恰好上头刺了一个菱形“左”字刺青。

黄镇抚瞬间容色大变。

符凌昭悠悠起身,扯开嘴角道:“灌州卫左千户所,是归黄镇抚所辖没错吧?黄镇抚率军进驻县城,辖下兵丁居然敢在屯田安民之际强抢民女,你说,你是要按秦律处置,还是要按昭武王军令处置?”

她这一句语气虽轻,但分量在黄永忠耳里听来如有重山巨石相压,瞬间再难视之等闲。

“不……不可能!我治军严明,座下不可能出现此等作奸犯科之辈!你擅杀军丁,还敢妄图污蔑于我!”

黄永忠能从这个锦袍公子言谈之中,感觉到对方殊非等闲,绝不是一般的平头百姓告状时会有的口吻。但他初来道济县,好不容易得以治事一县,正该立威之时,不管这几个兵丁作奸犯科是真是假,也绝不能让一个来历不明的小子坏了好事。

主要是他深知灌州军法之严,一旦教兵无方被抓,他这个带兵的轻则降职重则剥夺军职打入大牢,少不得要受一番皮肉刑枷之苦了。

今日不管这小子来历如何,也不能让他再说下去。

他恶从心头起,大喝道:“来人,拿下!”

四周的军兵都是黄永忠亲兵,令行禁止,口令一出,自然纷纷掣刀而上,拥向那个符凌昭。

吴逸并没有动,他反倒很期待,这个女扮男装的姑娘会怎么出手。

刀丛刃光齐至,符凌昭却是丝毫不惧,只是轻轻抬起手掌,低喝了一声:“拿下。”

院外屋檐瞬间飞出了几道人影,在众多长刀即将杀到符凌昭身前时,挡在了前头,只见得数团黑影漫卷,随着铿然乱响,刀光刃影尽被搅成了一地碎片。

而黄永忠的脖子上,已多了一把白森森的刀。

一个人刀架着黄永忠,剩下七人围在了符凌昭周身四面,顷刻之间,就完成了擒王之举。

而黄永忠连刀都没来得及抬起。

如此之快的变故,自然大出黄永忠意料,他本人还犹在惊魂未定之中,那堂上另一位坐着的官已经惊得起身,厉声喝道:“擅杀朝廷武官这是大罪!”

尽管义正辞严,但声气却是明显地在发抖。

大堂原本的召见行赏一下子被这个突然乱入的符凌昭闹得气氛如此紧张,身在乱局之外的吴逸这时悄悄对白莲衣说道:“想不到来一趟,还能看个热闹。”

他并不打算动,因为他瞥见一旁梁柱上倚着的小旗赵从道,也是纹丝不动,两眼乱瞄,但就是没看向黄永忠那边。

一县新武官被刀架在脖子上,他这个小旗居然一点反应都没有,这就有些意思了。

黄永忠此时性命操于人手,也像是想起了什么,忙大喊道:“赵从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贼人作乱,你想看着我被砍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