泾河寒渊深处,水府宫阙,矗立在宝礁珊瑚之间,被一层无形的圆顶障壁将四方之水隔绝在外。

水晶宫里,从岸上撤下来的鳜军师此时恭敬地候立殿前,一语不发。

殿上台阶玉座之旁,一个龙头带冠,衮袍佩珠的昂然身影,毫无疑问,这便是当今水府之主,泾河龙王。

泾河龙王背对着鳜军师,以负手而立之姿,面向宝座之后一副壁上画墙,那画上龙腾之姿跃然,青鳞片片,云霞披身。

“派出去的水族探子从泾河各处回来禀报,仍未找到老龙王首级所在。”鳜军师拢袖禀报。

龙王叹道:“唉……那泾河水流异变之事,查到由头了吗?”

鳜军师头又低了一二分,拜道:“禀大王,还没有,被杂事扰了进程,倒是八太子府阙的爱宠黄纹鱼被暗流涌动走失到了浅水处,被一凡人打死了,追鱼的兵将正要与那人交手,被下官拦了下来。”

“八弟的那条鱼足有两人高,竟被一个凡人打死了?”泾河龙王听到此处,虽然是在问,但语气并没有多大的变化。

鳜军师道:“人间广大,有奇人异士也不稀奇,只是属下回水府之时,发现这水中暗流,变动得越发奇怪了。”

泾河龙王转过身,现出一个威武雄奇,金眉鹿角的龙头来。

龙王道:“泾河暗流本自水府周围而起,而在这一两日,渐渐有漫往上游之势,本王总觉得如此征兆并非祥瑞啊……”

鳜军师道:“这暗流虽怪,但据泾河水族所言,似乎还没有伤生害命之例,泾河之大,要驳查源流势必不易,还请大王放宽心,切莫忧虑。”

泾河龙王唉声叹道:“但愿如此吧,若真酿成什么大难,泾河与长安极近,若是祸害了生民惊动上天,那就万死难辞了。”

鳜军师自然明白龙王话中之意,将头低得更深。

他知道,泾河龙王在怕什么。

泾河龙王也知道再说下去气氛难免沉重,于是在叹息之后,转了话题道:“说起八弟,近日我忙于公务,未曾去水晶宫,他还是在宫里没出来?”

鳜军师低头禀道:“启禀大王,八太子往日醉于炼丹,经常数月不出宫门,宫阙池中所养的鱼,也是因此而脱走。但如今泾河水中有变,他也主动领了一支兵去往泾河上游水底,查勘异变。”

“哦,他也出来主动领兵调查了?也好,肯做事就好啊,强胜过九弟那样争强斗狠。”泾河龙王边说着,边踱步而行,“我那几个弟兄,如今不是当了一方水主,就是侍奉仙佛,如今年纪最小还平安留在身边的,只这一个八弟,只希望他别重蹈覆辙鼍洁覆辙才好。”

他说的鼍洁,鳜军师听在耳里,自也明白,说的是泾河龙王的最末一位弟弟,小鼍龙,名为鼍洁。

当年这位九子年纪最小,前代泾河龙王出事后,便在西海龙王安排下前赴西方,居于黑水河水府,学习政务。

然而天有不测风云,这不曾想,小鼍龙年轻气盛,却是强施武力,直接占据了黑水河水府,之后一位取经僧西行,竟然胆大包天,打起了取经僧的主意,后来惊动西海龙王太子摩昂出手降服,带回了西海。

而后西海龙王敬告上天,小鼍龙被判了个幽禁之刑,被囚禁于西海最深渊,至今未曾刑满。

而今千年已过,原先居住在淮水泾河龙王的长子小黄龙,也继任为下一个泾河龙王。前代泾河龙王的诸多子孙,也多为仙佛侍下,得了正果,或者居于水府之中,成为天下河川正神。

独剩这个八子蜃龙,少年时虽曾在东海龙王派遣下暂居泰山脚下修行,到如今因为天下河川水神已经满员,暂无正职,只好居于泾河水晶宫里。

这个蜃龙,与末子小鼍龙年纪最近,虽不像当年小鼍龙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但也是恩仇必报的性子,泾河龙王之所以会留意,还是因为近年水晶宫里发生的一件案子。

先代泾河龙王陵寝里安葬的泾河龙首,不见了。

千年已过,先代泾河龙王登上剐龙台被斩之后,天降血雨,一颗龙首经历了一番波折后,又被送归了泾河水府之中安葬,其后千年以来,都没有什么大事发生。

直到近年,就在泾河水府里,众多鱼龙水族无一察觉之下,安放在水晶宫阙后,潜龙贝阙内的泾河龙王首级不翼而飞了。

而当时巧的是,负责守陵的,正是八太子蜃龙麾下的水族兵卫。

因为看守失职,一向罕有生气的蜃龙当场拔剑,就在已经成为泾河龙王的兄长面前,将看护的两名鲶鱼护卫斩作三段。

之后,蜃龙就基本都待在了自己宫里,甚少出门,不知道是在忙些什么。

最近泾河深水处又突发洋流暗涌,让泾河龙王开始有了一丝隐忧。

希望不要出什么大变故才好啊……——

另一边,泾河深水处。

素绫一语惊人,吴逸也是下过阴曹地府的,对于经过六道轮回后的渭河自然也有印象,不过他不通水,当然分不清这两条河内里有什么区别,更别说现在是在水下。

而今素绫口中话一出,他凤目遍观四方水底,除了一片深蓝外也看不出什么异常:“是渭河的话,又代表什么意思?”

素绫面对着眼前远处深蓝尽处的茫茫一片,道:“自古《岳渎经》有云,泾渭分明,渭河是六道轮回通连阴阳之河,一半在阴,一半在阳,水流与阳世泾河自然大相径庭,我原来也只是知道有这么一条渭河,却未曾亲眼见过,前日托了阴司游历的福,我才见到渭河水之相,这才能辨认出来,渭河之水如果出现在泾河,那就说明,阴阳两界本该隔绝的通道,现在正在被打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