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元真人若非亲眼所见,绝不敢相信,自己这个师侄眼里,竟然真的有妖气。

他从北方参加神霄宗的洞玄法会完毕,南归西河天宗本山金都峰后不久,被自己弟子回报,看到了伯眼道人的灯盏熄灭。

掌教长虹真人事先在伯眼道人身上埋下了一道咒诀,可以顷刻之间遁走千里,让他遇到危险脱身之用。

结果似乎没有用上,人就死了。

先是云辰子,后面又是为了追查云辰子死因出游的伯眼,他运用算卜之法,得知了云辰子的死地后,便片刻不敢耽误,知会了掌教,就带了那名弟子直驱剑光,全速横越数千里,来到了宝象府前。

可宝象府紫气罩顶,一派祥和,赤元真人一时间也想不明白,伯眼道人若被妖邪所害,也不会是在这种地方。

于是他想到了一个办法,通阴。

伯眼道人虽死,但只要不是形神俱灭,魂魄离体,都会入该地阴司,审判发落。

尤其是伯眼并非宝象府本籍,魂魄入宝象府阴司,自然还要经当地之手送往原籍审判,赤元真人不敢怠慢,当即寻了城门外一处山坡,就地摆石列阵,由弟子护法,一点阴神出窍,就入了城隍阴司。

宝象府城隍看到人间正门修士到访,也有些谨慎。

因为人间道门修士,特别是修习正法的,不管是修士如何驱使鬼神,还是鬼神同他们打交道,都有明确的规定。

天律严明,就是区区一方土地山神,有人间修士有正事以咒法或者符箓召唤,若有故意不应的,追究下来,轻则流刑重则斩首。

他一个宝象府城隍,面对修士阴神造访,自然更是谨慎。

赤元真人一来,就管他问刚死不久的伯眼道人的魂魄。

伯眼道人的魂魄刚到这儿不久,城隍还没下令发回原籍投胎,要提来自然也容易。

当伯眼道人被提魂上堂时,他已是魂魄不全,被追问之下,一缕残魂用仅有的一点点神智也只说出了“吴逸”这个名字。

之后,就是城隍派人勾吴逸魂魄入阴,对簿公堂,用观阳镜观照死相的一系列事情。

赤元真人难以置信,自己这个师侄不久前还是持身有道,自入道以来都没有什么恶行差错,怎么一别才没一个月,人就横死,还沾染上了妖气?

吴逸心里也是想了一通,觉得不对,就向城隍问道:“城隍爷,这镜子里头出现的,就是他生前所看到的最后景象吗?”

城隍道:“不错,此乃死者生前映照之镜,镜中所现一灭,即是人死。”

吴逸追问道:“有没有可能,这里头影像没了之后一段时间,人才死?”

城隍摇头道:“断无可能,这观阳镜立于此不知多少年,断人死相还未有过差错,他魂魄被拘前,观阳镜已有预示,若他是之后才死,镜中不会到此为止。”

吴逸听着眉头稍稍舒展:“这么说,按镜中所现,他死了与我无关,现在证据也有了,就请城隍放我回去吧。”

如果这镜子所现是真的,伯眼道人在被他扒下道服,妖气泄露之后就死了,那之后发狂妖气猛涨导致被雷劈的,是不是他,可就难说了。

当时在场如果还有谁最有可能动手脚的,就只有郡马朱烈,那个所谓的御车将军了。

不过这些终归和自己没关系。

无论是他俩内讧,还是朱烈别有打算,他都懒得管。

与此同时,幽冥阴司之上的上界,宝象府外的一处半山腰。

密林深处,大小不一的石子,上贴符箓,按照某种排列,垒成一个圈。

圈中一把长剑高悬于空,散出金光形成一层光罩,罩着垒石圈中盘坐于地的一具肉身。

光照之外,是一名西河天宗的弟子,持剑站定,守着肉身。

那自然正是赤元真人通阴留下的肉身。

那弟子守了好一会儿,光罩内的赤元真人闭目低眉,浑若睡着。

他悄悄地将立起的长剑放下,转过身,面向赤元真人的肉身。

嘴角微微一扯:“通阴,我正要看看,这人到底有几分本事,敢屡次坏我等好事。”

弟子面色淡漠,袖中指尖一点灵光,倏然点向自己眉心。

随后他身子颓然倒地,全无征兆地晕了过去。

城隍阴司之内。

城隍看向赤元真人:“观阳镜为证,你还有何疑问?”

赤元真人看了观阳镜所现,也只好一声慨叹,对吴逸道:“他死前真成了妖?”

吴逸两手一摊,耸肩道:“反正从我看见他时,就一身妖气,与另一个妖怪狼狈为奸,企图祸害无辜,还想拿我朋友当替罪羊。你若不信,可以去将军府问问。”

赤元真人脸上犹豫了片刻,阴晴不定,终于还是向城隍拜道:“城隍大人,贫道多有叨扰,现下还有事追查,先行告退了,我师侄魂魄,还望大人能早日送往安息。”

城隍也暗地里松了一口气,一方面是掌握雷法的修士,一方面吴逸是那位大人的弟子,真要闹起来,多半是个麻烦。也立起三分威严应道:“嗯,若无事,你二人就退下返回上界吧。”

赤元真人低头应允,吴逸也看到了几个鬼差领头,准备将他们领出大殿。

出得殿门,便是一道阴雾弥漫的长长石阶,也是吴逸来时之路。

从这台阶之外,就是阴阳之间的无尽寒渊。

这时离开,吴逸才注意到石阶两旁有着一些细微的差异。

石阶左侧边是他来时所走的路,右侧却是弥漫着一丝似有若无的阴气,而且这些阴气就好像被什么东西隔开一样,只在右侧聚散不定,绝不蔓延到左侧。

“跟着我,别越过界,不然阴气入体,你还阳可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