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浩浩宫墙里,司掌天司祭,鬼神事物的钦安殿内。

护国天师王真人和天人曹司曹官袁乾益,正在钦安殿的后堂丹房内,一座香炉之侧,执棋对弈。

棋盘上黑白纷争,正是龙奔虎踊,各不相让,但执棋两人一老一少,却是眉目平和,不起微澜。

一黑棋落,王真人淡淡道:“胜局已定,袁司曹。”

袁乾益看着棋盘上的争杀之势,自知终究无可挽回,执白之手悬停半晌,还是收了回去:“真人棋艺又进益了,小辈终有不及。”

王真人道:“袁司曹还在心系前两日那场法事?”

袁乾益缓缓点头:“没错,虽说雷击之下,妖祟也已伏诛,但我夜间推演易理,却还是总有隐忧未解,说不清,道不明啊……”

王真人明白袁乾益的感受,就在两日之前,他向延靖帝进言之后,宫中就在钦安殿外开了一场法阵仪式,由王真人做法天人感应,一道五雷正法上天庭,这才有了由雷将亲自施法降下的那一道惊世神雷。

而神雷之下,遭受诛灭的妖邪,果然就在皇宫之内,那是一个典膳房的宦官,根据事后在场宦官和附近巡逻侍卫的证词,这个叫张保全的宦官在被劈死的前一刻,忽然发了疯似的想要逃跑,发足狂奔,最终被神雷殛灭于皇宫过道上,雷光过后,这人连一片衣角都没留下,彻底形神俱灭。

无论这妖怪是附身还是化形,在这神雷之下,都一视同仁。

而根据皇宫内苑的名册资料以及历日值班安排记录中,这位叫张保全的宦官,确实参加了当日交泰殿大宴的安排,除此之外,出身履历都没有什么可疑之处。

一切似乎就这样尘埃落定,在那之后两日来,皇宫里除了需要给后宫子女后妃多送几盏安心定神的膳茶外,再没有别的变化。

可王真人却觉得,事情还没有这么容易结束,和袁乾益一样,他也有所隐忧。大乘真经在一个多月后的上吉之日泰山大祭上,就要重新现世,届时大乘禅寺的无生长住持将出关宣诵经,这是千载难逢之盛事。所以日期越近,他心中自然越是忐忑,只是玄功根底深厚,又兼年长,比袁乾益更加自守其心不乱。

当听到袁乾益这个精通易理的长安袁氏之后也有此隐忧之后,他更加确信,这将来势必还有暗流涌动。

王真人也叹道:“袁司曹身负袁家千年家学,既然也如此觉得,那看来贫道的直觉也对了,现下时局微妙,宫中已经聚齐大乘真经原典,我等能做的,也只有倚仗这钦安殿神将之威,力保泰山大祭能平稳进行而已了。”

见袁乾益年轻的眉宇间仍有三分愁云未散,王真人也接着一转话头,开解道:“不过,你也不用过于担忧,此次事关重大,我听说当初玄奘法师取经之功乃是能令法身不朽,成佛成圣之功。现下你我在这钦安殿内尽兴护持,等到大乘真经重新现世,传布天下,届时国运恒昌,这也不失是大功德一件,完此一功,将来登得仙道也并非遥远。”

袁乾益穷修易理,当然知道王真人所言不虚,他也知道如果此次大乘真经重现于世将是大功德一件,被这么一宽慰,也暂时愁色消退,起身道:“多谢王真人吉言了,时辰不早,我还有推演之课未做,一局棋罢更显精神,殿中之事,就有劳真人护持了。”

说罢,一身士白衫,头顶四方巾的袁乾益,就起身朝王真人行了一个周正的拜别礼,随即才离了庭苑。

王真人回礼罢后,望着这棋盘上刚刚厮杀过一番,胜败已分的战场,棋子犹如残兵败将,横尸遍野。

唉,希望一个多月后,泰山大祭真的能无事召开吧。

……

……

京城两百里外。

碧林之中被划开了一道鲜明的裂谷之痕,长近二三里,宽也有近一丈之宽,从天空望下,那就像是这林中被辟开了一条山路一般。

这当然是黄绣的忘形情丝凝成的「逐影剑」所带来的效果。忘形情丝是她们盘丝七仙姑的本命神通,又在不老婆婆教导之下更有进益,刚柔如意,在黄绣手中的这凝聚成剑型的一式自然发挥出了开路辟岭的神威,一时间尘烟漫漫,高扬十丈。

剑势在击穿数里后,终于止息。黄绣收回已断情丝,急切切地腾身而起想要望见那烟尘尽处吴逸的状况,忘形情丝即使凝就了飞剑疾射而出,但仍留一线相系,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这一记「逐影剑」切实命中了目标。

虽然她在几位姐姐掌控身体时,也曾经窥见过吴逸动手的能耐,黄绣是觉得这小子真要接下自己这一剑应当不难。但那情丝为剑,击到尽处之时,她又分明没有感到任何玄气准备抗御的波动,直如击穿完全没有任何防护的人身一样,这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

绿绮同样也同黄绣飞到了上空,寻找那一道长长的裂谷尽处烟尘之里吴逸的踪迹。

烟尘散去,一道人影立在了那触目惊心的剑痕裂谷尽处。

原先吴逸不过身离两女不到十丈之远,一剑过后,却被足足推到了二三里之外。

“相……”

黄绣看到吴逸还在,当即欣喜地就要叫出声来,可是话刚出口,飞得近些才发现,这吴逸的身上,怎么还有些不一样了呢?

而看到了地上吴逸这副模样的绿绮,也满眼惊奇,喃喃道:“红……红色?”

她们此刻所看到的吴逸,与一刻之前,实在是大相径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