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夜即至,看秦大夫回到医馆后,吴逸也悄然收了分身。

正巧就在他在烟柳山庄收了分身后不久,就有那赵灵芙手下的破门八箭之一的吴六破前来告诉他说,锦衣卫已经秘密在秦大夫家门周围埋伏下来。

他思来想去,还是决定亲自去看一看。

出得华阳居门,吴逸原打算看看要不要叫玄练一块去,却看到她所在房中满屋云气缭绕屋顶,透过窗棂往里观看,才发现她又在趁着夜色月光照明之际,行功打坐,采取天地灵气,日月精华。如今她功架已成,入定已深,吴逸也就不再打扰她的练功进度,自己一个人出了烟柳山庄。

云体风身顷刻之间,就到了医馆门外,此时吴逸遍观四周,这医馆周围的房舍都已歇了业熄了灯,独只秦大夫那一座“京阳医馆”门内尚还有些灯火微光。

吴逸夜视力远超常人,除此之外,当然也看到了四周屋顶处,早伏着一排排乔装隐藏的锦衣卫,正在伺机而动。

粗略数了一下,足有几十个之多……

阵仗还不小……

吴逸自然而然走进了医馆之中,看到了秦大夫此刻正在伏案秉笔而,神情肃然,似乎连吴逸进门都没有立刻察觉到。

“秦大夫!”

来这一趟为了名正言顺,吴逸早就想好了说辞,进得门后,就说道:“刚刚我听说王府上传来消息,赵姑娘的伤已好了几成,特意来这跟你道一声谢。”

原本低头秉笔直的秦大夫,看到吴逸前来说出了这话,神色才稍有舒缓,笑道:“是吗,依我推算,以赵姑娘体质到这两天也差不多该能起身了,现在吴小友来报,看来是大差不差。”

吴逸编了个话道:“是这样,大夫,我去看望赵姑娘时,她总担心说此次伤愈后身上会不会留下什么不好看的疤痕,这才让我前来特意问您几句。”

“疤痕?”

秦大夫又低下头来,动笔之余,口中却是笑答道:“哈哈……吴小友可以转告赵姑娘不必担心,前次我给的药方中已经包含了伤后调养之方,按时服用的话,伤愈后肌肤定能光洁如初。”

说罢之时,他笔下长长一页纸也已写毕。秦大夫看着这满纸言,叹道:“总算写好了,明日就去通政司吧。”

吴逸看他写了一通,心中已经大概了然,这多半是明日他要去通政司告状的陈词。目光移动之间,他又看见秦大夫案一侧摆放着几样东西正巧入了眼。

那是一瓶和他在赵灵芙府上顺到的款式差不多,但相较之下瓶身却简陋了不少的酥合香油。被和另外一瓶相仿的土瓷瓶摆放在了一块,不知道那一瓶装的是什么。

而在这两瓶药之侧,赫然有放着一小截尖尖的东西。

那是……

“犀牛角?”吴逸看了小半晌,才说了出来。

秦大夫收笔之际,看到吴逸投来的视线,也当即笑着解释道:“吴小友真是见多识广,这正是犀牛之角。”

他将笔收好,陈词的纸状卷好收起后,就拿起这犀牛角介绍道:“医典有云:西方有三种奇犀爱以酥合香油为食,从中割下的犀牛角一遇酥合香油既可知其油纯度高低。老头子许久不用此物,想不到在今日用上了……”

吴逸听着秦大夫解释犀牛角的作用,再结合之前在白术馆听到的事情始末,略一想就大概猜了出来,这秦大夫是用这犀牛角来验证白术馆酥合香油的药性如何,是否和寻常酥合香油一致。

他虽知道,却也不好当面点破,只好说道:“倒不是我见多识广,而是我小时候曾听说的讲过一则关于天竺国金平府的犀牛角之事,触景生忆罢了。”

“哦?天竺国金平府?”秦大夫知道,这地方是最初酥合香油的原产之地,因此一听就自然留意上了。

吴逸顺势说道:“传说,只是传说啊,真伪如何我也不敢保证,传说千百年前玄奘法师西行,途经天竺国金平府时,正值正月十五上元佳节,那府中正好有个习俗,说是用三大缸酥合香油,点灯贡佛,等到夜深人静,佛爷降临之后,缸中灯油尽没,此后一年自然风调雨顺……”

说到佛爷赏灯时,秦大夫倾听的神色已有微微变化。

吴逸继续说道:“等玄奘法师被那一阵风摄走后,那风中妖精才现出真容,乃是三个犀牛成精,他们专以酥合香油为食,府州上下百姓多被敲诈搜刮,一两香油就要二两银子,三缸油下来,就要足足五万两……”

“一千多年前的五万两……”

秦大夫听到此处,终于也不禁以手轻拍桌案,无不叹息道:“这故事里的犀牛精尚且不过一两香油换二两银子,现如今却有些贪官污吏,奸商恶贼比此更甚……唉……此类贼人无利则已,一有三分利可图,就要蠢蠢欲动;有五分利,就要铤而走险;若有十分之利,他们便敢践踏世间一切伦常法律,欺虐良民。”

在吴逸听来,秦大夫此语之中充满了痛惜之情,自然知道他是想起了白术馆勾结太医院生药局,哄抬酥合香油药价之事。

算算时间,今夜已至,那帮人若要动手脚,差不多也该来了吧。

“姓秦的庸医!你给我滚出来!”

吴逸刚刚那念头才过,他和秦大夫就听到了医馆门外一阵破锣嗓子的叫骂之声。

秦大夫微微色变,先是朝医馆楼上瞧了一眼,在确认没有惊醒孙女之后,转瞬间又摇头一阵叹息,转身走向医馆门外。

“老头子就在这儿,有什么事可以慢慢说,何必大声喧哗。”

吴逸也飞快瞥了一眼刚刚秦大夫所望之处,暗自留心,随后也跟在了秦大夫身后。一出门,就看见了几个泼皮无赖,用破木板和绳子拉着一个盖着白布的尸体,在那几个抹泪假哭几个歪嘴斜眼,这表现,吴逸一看就已经明白了。

这不就是碰瓷的吗?

为首一个黑汉泼皮骂道:“你这庸医!治死了我弟弟,还敢在这开医馆?今天咱们就在这非找你要个说法!”

秦大夫对此倒是一副毫不意外地样子,淡然说道:“首先令弟既死,还请节哀顺变,若真是秦某人治病有误,那老头子甘愿下跪赔罪,可老头子自来京城暂管这间医馆以来,还不到一个月,我看过的病人伤患中,确实不曾有过令弟几位的样貌形容,怪罪一说从何说起啊?”

这泼皮就像是已经熟练了一般,当即坐在地上,拍着地砖叫道:“谅你也不敢认,总之人命关天,两条路,要么赔钱了事,要么砸了你的招牌!否则就是告到官府衙门那,你也少不了破财坐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