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里长安的袁家,高耸于众多阁楼内一峰独秀的玉笔阁内。

袁离照自得了崔判官提醒后,还了阳回归肉身,丝毫不敢耽误,就立刻命人联络长安各处官府,划分城中大道,提前准备好让阴兵过境之用,同时家家户户分发黄符以隔离阴气,而他自己,则在玉笔阁中堂上依周天三百六十度立了三百六十根火烛,又立三座幢幡以三才之位分列,他自己又是一番焚香沐浴后,坐于阵中。

袁离照年少有为,闭目默运慧剑,居于阵中,却似遥观俯瞰整座长安城,夜幕之下万千屋宇顿时笼入他心眼之中。

据崔判官所言,今夜是四方羁魂归阴之时,长安街上阴气将会前所未有的重,他必须稳坐阁中,以此阵才能随时遥观全城动静,以便突生不测,做出应对。

长安阔大,街巷无数,所幸袁离照只用将精力聚集在南北两城中间已被提前划开的区域,那里是夜间阴兵率魂入境所经过之地。

结果这一看,袁离照就在心眼巡逻之中,看出了事来。

他并不是没想过,会有个别百姓不顾禁令偷入被黄符以及军兵提前封锁好的城道里,所以在致信官府时,特意说了让他们万千要加强看守,结果还是有了擅闯之人。

当袁离照心眼观照到那两人时,已经恰好正到了阴兵由城而入,阴气正当极盛之时,那两人已经倒在了阴氛之里。

袁离照深知人身处在其中,多待一分,都要危险十分,他当即就要让手下救人时,却又看见一道灵光斜飞而至,以鬼魅之速将那两人摄走,径自去向了城外的绿柳山。

他并不知道这道灵光是谁,只是看那灵光飞逸之中其光如雪,纯然没有半点妖邪之气,似乎是为了救人而来。

这变化发生后没多久,袁离照就听得玉笔阁门外一声急促脚步渐近,家丁在外通报道:“少爷,五凤楼的官家求见。”

袁离照慧剑运使,心眼澄明,即使没有睁眼,他也已经知道了玉笔阁门外来人是谁,出言道:“今夜事关重大,恕袁某不能离阵,何事需要劳烦康将军大驾亲至?”

来人正是朝贡使团领袖康伯武,他此时面上不掩急切,却也知道一墙之隔的袁家公子正在维系大阵,确实不能轻出,只好道:“袁家公子神机妙算,今夜乃非常之时,我使团中两位重要之人不在五凤楼中,我等遍寻不见,万望公子施以援手。”

“两个人?”袁离照眼皮轻动,疑声道。

康伯武立答道:“正是,一位乃是随军的符凌昭符公子,另一位是御马郎吴逸。”

袁离照其身稳坐帐中不动,未片刻,才缓缓开口道:“原来如此,他二人不知为何,方才陷身在了长安划分出的鬼道之中,我本来要出手让人相救,却发现已被一道灵光摄去了城外绿柳山。”

“绿柳山?”

康伯武眉头下虎眼一亮,就要急行动步,却又玉笔阁内袁离照再次提醒:“康将军,那两人深陷阴气之中,我观那道将他们摄走的灵光并无邪祟之象,若要去还望千万莫要莽撞,一切见机行事。”

“袁公子一言,本官记住了。”康伯武在朝阁内一拜之后,就迈步虎步片刻不停,直往楼道走去。

而另一方天地的红鲤世界内。

当脚下青山顿化大海,吴逸紧急之下,双足自然发动步云履踏在水上,就看见了那条通身红鳞,出水于半空飞腾的鱼龙。

吴逸并不知道那是个什么玩意,只是看它飞腾之状,鱼身龙头,鳞甲生光,就姑且称为了鱼龙。

万镜楼主伸出一根手指,只轻轻在虚空一划,吴逸背上那一点温软触感登时消失无踪,他猛然回头,背后哪里还有素绫的影子?

“素绫姑娘,你是要我送你先行还阳,还是要在这看完这一场比试?”万镜楼主指头一点灵光遥遥所向,素绫魂体已被他安放在百丈之外水面上突升而起的一朵莲花之上。

“楼主,手下留情!”素绫极少见地表现出了急切之色,身为不老婆婆手下的七仙姑,她当然听婆婆说过这万镜楼主的一些传闻。

这位隐藏在青青世界,几乎从不入世的大能者,是连坐拥大剥山宝藏与玉火钳的不老婆婆本人,也要敬让三分的存在。

她们姐妹七人以前也只进了青青世界一次,见了这位万镜楼主一面,就见识了这位万镜楼主的绝世神通。

说是举手之间再立地水火风,也绝非虚言。

这样天地间极罕有的大能之辈,往日在大剥山里闲暇之时,不老婆婆也曾说过,幸亏此人是友非敌,她就算是宁可得罪十万天兵,也绝不愿与这位万镜楼主为敌的。

这位万镜楼主性子喜怒无常,昔年不老婆婆受邀前往青青世界节卦宫作客时,那一日正值她当值,在一座绿珠楼上,就曾因为一位来自什么“浣纱世界”的舞娘弹琵琶错了一曲,那万镜楼主就在轻笑三声过后,抬手便让那舞娘灰飞烟灭,同时天边一阵镜碎之声骤响,万千山河在这挥手之间尽数灰飞烟灭。

一个世界,就这么没了。

“浣纱世界”一切人物天地俱无之后,万镜楼主却仍是谈笑如常,又让新的舞女上前弹曲。

只此一面,就让当时居于客座上的素绫,将这种恐怖深深印刻于魂灵里,世间神通,就是大罗天仙,恐怕也难至于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