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诩让端木正朔带给刘协的,只有一句话:朝济而昔设板焉。

这句话出自《左传》,意思是早上渡过河,晚上便修筑建筑工事。单单这一句话,任谁听了都会一头雾水,但偏偏刘协闻言后,却怅然嗟叹了一句向端木正朔问道:“曹操要接回他的父亲,准备对徐州动手了吗?”

“陛下,您莫非已然知晓?……”端木正朔猛然抬头,他实在不愿意相信,这封绝密且至关重要的情报,又被貂蝉那个女人抢了先?

“你不用乱看了,貂蝉目前正配合钟繇组织关中的倡伶为灾中的百姓义演,暂时无心军务。”刘协有些忧心忡忡地摆了摆手,随意解释了这一句后,仍旧念念不忘又咀嚼了那句话:“朝济而昔设板焉,只要人一接过就马上反目的节奏……曹操,你对攻伐徐州之心,当真是迫不及待啊!”

其实,这一年刘协时常焦躁不安的缘故,病根儿其实就出在这里。这一年,历史上曹操便发兵徐州,制造了令人发指的大屠杀。而偏偏这一年,关中发生了大旱,刘协纵然上窜小跳将历史折腾了一个面目全非,却终究没有在这一历史事件上,扭得过那似乎冥冥当中的注定。

毕竟,他其实心中十分清楚知道,曹操这一年是肯定要有所动作的。除却始终节节拔高的汉室今年终于折腾不动这一个原因外,剩下陶谦和曹操两人之间,本来就有着几乎必然的纷争。

先说陶谦这方面……陶谦这个人,在《

三国演义》里被描写成了一个老好人,但在真正历史当中,形象却根本不咋滴,很有点投机的政治流氓的气息,跟汉高祖刘邦早年的发迹经历倒是很有几分相似。

陶谦出生在小官吏家庭,但是年纪很小父亲就死了,所以小时候也是个游荡不羁的问题少年,有点流氓口碑。但这哥们儿很有桃花运,有一天苍梧太守甘公在路上见他的样子,表示惊异,便叫他过来聊了聊。

陶谦小伙子潇洒不羁,表现很不错。老头子也很高兴,说这么着吧,我把女儿给你当老婆吧?陶谦当时就瞪着眼睛瞅着甘公跟看到了白痴一样:怎么着?这老头儿脑子有坑吧?我在徐州这是谁人不知、谁人不晓,那优点比白天的星星还少……你,你老甘头儿看上我哪一点了?

可陶谦回过神儿来又一想,我是流氓我怕谁啊?你老甘头儿对着流氓耍流氓,这不是关公面前耍大刀、掏粪的面前耍大勺儿吗?我管你老甘头儿是真聪明还是假糊涂,我不娶白不娶,娶了不白娶,好歹落一个大胖媳妇儿啊!

于是,陶谦果断答应了甘公的请求,顺便当上了一个地方小吏。这一年,他才十四岁,比起当年四十岁的刘邦来,起跑线实在太充裕了。

随后,陶谦也没有辜负眼光贼亮的甘公,仗着自己能吃能睡、能吹能侃外加脸皮厚的优势,一步步开始升官,到了黄巾军乱世的时候,他便当上了徐州刺史。

这个时候,天下明显已经大乱了

。尤其当陶谦看到自己的邻居曹操这位刚崛起的新贵,都能把袁术打得屁滚尿流,他不能没有野心呀,也想扩大自己的地盘。

这时刚好又发生个很搞笑的事情,就在他管辖的境内,有个叫阙宣的人,聚集了几千人,自封为天子,开始打天下了。真是无知者无畏,陶谦一战就将其打败,但又偏偏不棍子敲死这土匪。想着去年他帮袁术却被曹操打败的恨来,便忽然生出一个歪主意,故意撵着这个阙宣,让他带着败军跑到曹操地盘的兖州去了,公然在泰山、任城两郡劫掠。

曹操何许人也,岂能看不出陶谦这点小心思?同时,他这时也看出陶谦已经利欲熏心把自己脑子都搞昏了,竟干出这种连精神病院患者都干不出的蠢事儿来。

可曹操看透了陶谦,陶谦却万万没有看透曹操。比起陶谦来,曹操想扩大地盘儿的欲望比他更强烈十倍百倍!

乱世这个时候的军阀,包括但不限于三国,每个军阀大家都不是什么正义和道德的化身,都不是什么好鸟儿。都一心想把自己搞大了,等别人软下去,自己硬起来,把天下搂在怀里狠狠蹂躏一下——在一个混乱的世界里,想代言正义和真理是没问题,但必须先有那能力!

曹操自经历屯田改革、人事改革、同时去年打了一个十分漂亮的仗后,又组织摸金校尉、发丘将军啥的刨了不少宝藏。这时候正是财大气粗本钱硬,有劲儿没地方使呢。

于是,曹操瞪着

一双黑夜给他的黑色眼睛,用它在茫茫乱世里开始寻找光明:北边是袁绍,这个老大哥虽然暂时疲软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动不得;西南是刘表坚守荆州,非常牢固,也是啃不动的硬骨头;西边是自己口口声声表示要效忠的汉室,更不能打;南边袁术倒是欺负过了,但也不能净捡人家一个倒霉孩子欺负啊……

剩下的,就只有东边的徐州了。徐州离农民起义战争远一点,保养得很好,民丰物饶,一块大大的肥肉,是曹操在战略上特别想吃的。

由此,这等错综复杂的阴差阳错下,曹操和陶谦又怎么可能不干上一仗?

曹操把老父亲接过来,就是要解除他对徐州的用兵之忧。也所以,在这样的大战略转型下,他才会断然放弃了豫州那里的小打小闹,全力以赴准备干灭陶谦。

然而,纵然刘协将陶谦和曹操这两人都分析得透彻无比,可他却对即将发生的徐州灾难丝毫没有半分办法:下诏让陶谦别作死?别开玩笑了,陶谦这时候脑袋都秀逗了……下诏让曹操安静当一个美男子?呵呵,更别说这冷笑话了,人家曹操从来不是偶像派,而是实力派。

再算上关中朝中这一摊子烂事儿,刘协真的感觉自己快要被逼疯了。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现在天下诸侯是各忙各家,还没人主动招惹他……

“老狐狸对于这件事儿,是怎么一个看法?”焦头烂额的刘协还是有些不死心,将主意打到了贾诩身上:

“现在豫州那里还行吧?”

端木正朔一听刘协这样问,脸色登时又变得十分诡异,在刘协那急迫又渴望的注视下,他终于期期艾艾说道:“贾先生说,他年纪大了,吃饭要一口口吃……”

“吃饭?都这个时候了,他老狐狸还吃什么……”刘协当时气得就要跳起来,可只需转圈儿一想,就明白贾诩是什么意思了:老家伙是说,他在豫州的实力还不行,想要彻底清平袁绍、袁术等人的势力残留,需要一个很漫长、很艰辛的过程。天子您呐,就暂时别想着打老夫的主意了……

对于徐州一事,汉室必然是要出面的。尤其对于如今的汉室,更不能以一个只会谴责、叫嚷几句的软弱中央政府的姿态出现。可要出面就要亮拳头抡胳膊,刘协满手扒拉着,忽然发现自己手头真的没有可用的兵力了。

关中这里,维护整个社会治安就已经捉襟见肘了,再说也实在没钱去烧了;雍凉的马超,打仗倒是一把好手儿,可问题韩遂也不是吃素的。还有汉中的张鲁经历了三年的蛰伏,也有些蠢蠢欲动的架势,不能不防着。所以,雍凉那里也是不行的;南阳一地,除了要给关中输血赈灾外,还要肩负起充当贾诩那老家伙在豫州搅风搅雨的坚强后盾角色……

剩下的,就只有北边儿那个家伙了。

可一想到那个人,刘协就忍不住重重叹息:难道,历史就真的如此不可改变吗?又或者,自己根本就不应该去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