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在讨董联盟解散之后,一些有眼力的关东群雄便开始了走上了自己发家致富的道路。事实上,就算是在讨董联盟成立的时候,那些诸侯面对董卓,大多数也都是出工不出力的。他们可着劲儿地看着当时还是爱国青年曹操在雒阳与董卓拼死拼活,而当曹操被徐荣打得连裤衩都赔进去的时候,便拿出老成中庸那一套,讥讽曹操还是图样图森破。

其实那个时候,那些诸侯就已经存下了自己创业的心思,他们手下的那些兵,都是以后创业的资本,怎么可能头脑一热扔入收益不高、风险又极大的讨董事业当中?于是,终于当粮草用尽这个烂俗的理由出现之后,讨董联盟便干脆虎头蛇尾、草草解散回家了。

随后,无论后来关东联盟彼此之间打得有多头破血流,但他们在对待长安朝廷的态度上,却罕见地有了高度的一致。只有让长安朝廷继续掌握在董卓那等凉州武人的手中,只有那个长安朝廷不合法,他们不听朝廷号令而扩张个人势力才有了可笑的合法性。

所以,后来无论长安朝廷怎样出使抚慰关东,他们都以同样的默契回敬了那些使臣:你们这些人,根本代表不了朝廷,都是董卓的走狗,必须予以诛杀!

可笑长安当中的王允这伙人还在一厢情愿地唱着独角戏,甚至还费尽心思除掉了董卓。但真正可笑的,还是直到这个时候,王允等人还深信那些深受忠孝仁义教导的士人群雄还是他们的同伴,还会在他们拼死一搏的时候,适时伸出援手,解救他们出苦海。

这就是王允最大的悲哀,也是他将整个汉室推入深渊的根本原因。

可惜的是,刘协虽然早已知晓这一点,但在完全没

有证据的情况下,他根本改变不了长安士人对关东群雄的希冀。并且,他还在朝堂争斗当中一败涂地,只能使得王允这等代表着光辉正确伟大的士人,来处理汉室面临的这一场灭天危机。

“陛下,难道我们就只能任由王允胡来,坐以待毙吗?”徐晃听着刘协这一番分析,点头十分认可,他不属于士人这一行列。虽然也当过郡吏,但却深知‘靠人不如靠己’这个简单的硬道理。

“表面上的确是这样,不过,陛下与司徒大人决裂之后,也并非一点好处都没有。”钟繇这时捻起长须,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刘协闻声自然将目光放在了他身上,讳莫如深地微笑了起来:他深知钟繇和杨修这两人,虽然也属于士人阶层,但却跟王允那等老牌士人完全不同。

可以想象,这两人若是到了关东群雄的手下,绝对属于那种上言劝阻主公不要发兵长安的人。他们的眼光太过犀利,早已看到了汉室朝廷已经走到穷途末路。若不是刘协的横空出世以及他们此时的身份决定了他们的前途,他们说不定早就逃离长安这个风口浪尖了。

“如今司徒王公独掌大权,一意孤行,但好处也不是没有。正如当初陛下诛杀董卓之时,让董卓得意疯狂到了极致,而陛下却隐在了暗处。”钟繇细细将这一番只能宽慰众人的话说完,看到众人心绪稍定之后,才又继续开口道:“再说,我们也并没有到了毫无一搏之力的地步,陛下几番周旋,总算将南北两军三万人马握在了手中,又有皇甫将军、朱将军、徐晃将军及徐荣这四员忠义之士为将。倘若再有一番后手,杀凉州诸部一个措手不及,鹿死谁手也尚未可知。”

“不错,凉州诸部看似来势汹汹,但他们毕竟乃无根浮萍,军心士气这等虚妄之事暂且不提。但有粮草一事,便是他们的最大的软肋。我等只需坚清壁野,固守住城池,待凉州诸部后继无援,只需放手一搏,十万凉州铁骑也只如镜花水月、旦夕可破。”杨修被钟繇的话鼓舞,双眼也蓦然眨动起来,双手不停摇晃着蛊壶,说出了这一番补充。

“可是,我们究竟该去哪里寻援军?张侍中出走三月有余,仍旧毫无消息。如陛下所言,关东群雄根本只会见死不救。一旦吕布被凉州诸部击败……长安城中虽有三万大军,可兵员来历太过混杂,又未经多日操练,闻听此消息,恐怕军心浮动更甚,末将担忧,他们根本熬不到凉州诸部粮草殆尽之时啊。”朱儁紧皱着眉头,他这名出身寒门的老将,对底层士兵的心思把控最为敏锐。一想到他手下那些不成器的叟兵,更是愁得将自己花白的胡子都揪下了几根。

“看来,现在问题最关键的,恐怕就是援兵这件事了。”听着这些班底一番深入浅出的分析,刘协也慢慢理清了思路。虽然他还有一些暗中的手段,但却不能拿来同这些人讨论。当然,更主要的是,这些人分析得完全不错,他完全可以一明一暗、双管齐下来打赢这场攻坚战。

刘协背着手,在宣室殿中来回踱起步来,右手也不自觉放在了脖颈的鞭痕上来回摩挲。此时他脑中已经完全被长安、凉州诸部、王允、南北二军这些东西占满,无数不成熟的方案在他脑中组合,却都被他很快抛弃。直到一直被他忽略的一个因素猛然出现在脑中时,他才双眼一亮:“既然那些名义上忠于朝廷的士

人不肯来,那我们就去找那些根本不打算忠于朝廷的来怎么样?”

“陛下万万不可!凉州羌胡狼子野心,所图亦然不小。司徒王公也只敢将他们作为备选方案,陛下若是主动将他们召来,恐有引狼入室之危啊。”钟繇果然不愧是日后收服韩遂、马腾的大拿,还未待刘协将话讲清楚,他便知道了刘协在打什么主意。

皇甫嵩、朱儁两人闻言,亦然赶紧上前劝阻刘协,只有徐晃因跟庞德有过不打不相识的缘故,粗声粗气来了一句:“陛下若要派人去郿县,末将恳请同行,以护卫周全。”

未待徐晃迎来皇甫嵩和朱儁两人的批斗,一旁的杨修这时候轻轻放缓了手中的蛊壶,也缓缓开口道:“此事看起来的确凶险,不过为今之计,似乎也只有这一条路可走。若想说服韩遂、马腾这两人,那人的本事儿必然不可少,但更重要的是,他们的身份却一定要镇得住那两人……”

杨修皱着眉头扫视了一圈儿在场的人,他先将皇甫嵩和朱儁两人排除,这两人的威名倒是足够了,但在舌辩劝诱一事儿上,显然不太适合;其次钟繇也要排除在外,毕竟此时的钟繇还不是后来混迹在李傕、郭汜那等豺狼手下护得汉室周全的名臣,在声望份量上显得还有些不足。当然,他自然也将自己排除了在外,毕竟刚出仕的他,名声还不如钟繇。

“按说,卢植卢老爷子倒是个合适的人选,可惜卢老爷子自董贼被诛之后,身体一直欠安,更未担任朝廷重职,实在不方便再跑这一趟。如今看来,只有让我这个不孝子回府,说服父亲那把老骨头再辛苦一趟了……”杨修有些气馁地将手中的蛊壶放下,绕了半圈儿,想

不到他竟然坑了老爹,这样的结果,确实让他有些郁闷。毕竟,这一去,他老爹能不能囫囵回来,还是两说儿。

“不用劳烦杨老爷子,如今汉室这艘大船在狂风巨浪当中航行,还需杨老爷子坐鼎居中当那定海神针一般的角色。”刘协淡淡摆手,嘴角的微笑却越来越明显,众人见刘协又露出这等诡异的微笑,心头不由咯噔一声,察觉到了大事不妙。果然,刘协随后便又不失众望地开口道:“既然朕已经被司徒大人打入了冷宫,那闲着也闲着,不若就去郿县跑一趟。韩遂、马腾两人胆子再多,也不敢弑君吧?”

“陛下,万万不可啊!”五人这时就跟齐齐吞了一只苍蝇一般,脸色大变,纷纷拜地请求刘协收回成命。虽然,他们知道,这基本没啥效果。

“嗯,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徐晃,你暂将手中事务交由朱将军,随朕一同入郿县。”刘协独排众议,心思已经飞到了郿县那里,但总觉得身边还少一个人,转头看到钟繇后,恍然大悟道:“元常,通知一下公达,让他随朕一同入郿县。”

“陛下……”钟繇脸色一苦,虽然他知道有荀攸随同,刘协的安全系数会上升不少,但还是惭愧说道:“公达前两日已上,言自己欲要扶前司空荀大人灵柩回颍川,不再过问朝中之事……”

“呵呵,不过障眼法而已,他哪里不想过问朝中事,就是想跳出长安这个大泥潭而已。你不用跟他多说,就说西去郿县乃入蜀必经之路,他若得知,必然会同朕前去的。”说罢,刘协袖袍一摆:“就这样,散了吧。”

哼哼,荀攸小朋友,你还想跑得出朕的手心儿?别做梦了,要怪,就怪你太出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