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路明非跟我一起去买票吧,大家把钱都给路明非。”陈雯雯说。

群里一片附和声,路明非这个学社理事的主要任务就是挨家挨户的收钱和跑腿,这个活儿交给他是惯例。

但是,这一次陈雯雯说她要一起去……

有的路你和某些人一起走,就长得离谱,你和另外一些人走,就短得让人舍不得迈步子。

路明非走过最舍不得的路子是那一段成王的道路,你所拥有的力量正是成为王的理由,路明非还记得有人在他的耳边这样说过。

路明非放学时候走的那条鹅卵石铺的沿河路就是这样,这条路市政工程特别划定的风景区步行街,花了很多钱,一边是青绿发蓝的河水,一边是咖啡馆、电影院、花店和各种专卖店。风景虽好,可是与路明非无关,因为他从来都是一个人走。

“路明非你想报哪个学校?”陈雯雯问他。

路明非扭头看了陈雯雯一眼,陈雯雯穿着那身白色的棉布裙子,雨水打在她举起的透明尼龙伞上,溅起些许水花。

不知道怎么回事,天气预报明明显示没有雨,但是这小雨已经连续下了好几天了。

“还没想好呢,说不定我连大学都不上了呢。”路明非半开玩笑的说道。他并没告诉任何同学他已经拥有一张美国大学的录取通知,只要他在那个协议上面签上他的名字。

“嗯,如果能上的话,你会选择什么地方呢?家这边附近的吗?”

“熟人多的吧,重新接受一个陌生环境的还是挺难熬的。”路明非说。

“嗯,我想考到BJ去,赵孟华和苏晓樯他们都考BJ的大学。”陈雯雯低声说。

“BJ好啊,BJ可是皇城,住在皇城脚下好办事啊。”路明非岔开了话题。他发现有个熟悉的人向他们走来。

陈墨瞳,或者诺诺,居然也在这条街上闲逛,明明是下雨天,怎么会有人会有如此闲情雅致,还是一双紫色暗花的慢跑鞋,一条贴身牛仔裤和白色小背心,外面罩了件蓝条纹的短袖衬衣。她愣了一下之后嘴角立刻带上了有些恶意的笑来,伸手对路明非挥舞,“嗨!嗨!”

“你朋友啊?”陈雯雯略有点窘迫,她也被诺诺身上那股锋利之气压到了,诺诺看起来完全不像是在这个南方小城市长大的。

“嗨嗨!那么巧啊?”诺诺说着转向陈雯雯,“这是陈雯雯吧?”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陈雯雯有点吃惊,她在陌生人面前一直比较害羞。

“听他说的,他说……”诺诺忽然煞住说,“对了,你欠我冰淇淋的吧?”

诺诺之所以现在敢在路明非面前这么大胆,是因为他知道路明非是不会在他认识的人面前显露出本性的。

路明非有些无语,不过好在今天早上他特地问婶婶要了一点。婶婶得知是将近毕业的最后一次同学聚会,难得大方了一次,给了路明非不少零花钱,足足有他一个多月的早饭那么多了。

他摸了摸钱包,“买给你,你要吃什么味道的。”

“上面淋草莓酱的。”诺诺摘下棒球帽,一只手梳理着那头暗红色的长发,另外一只手举着黑色的雨伞。

路明非破财买了三只冰淇淋,他们三个咬着冰淇淋漫步在沿河路上,槐树的花落在他们的伞上,诺诺不断地抱怨,陈雯雯细声细气地和她说话,两个女孩在的时候,路明非就像一只巨大的灯泡,完全没他什么事儿。

“路明非是不是说我很多坏话?”陈雯雯问。 “没有,”诺诺答得漫不经心,“他说他很喜欢学,所以加入学社了。”

“哦,我也喜欢看。”陈雯雯说,“你们是初中同学吗?”

“不是,是小学同学,可我后来一直在美国读,最近才回来。”诺诺转向路明非,“你记得我们教学楼墙上那墙爬山虎没有?那天我回去看,都攀到楼顶了!”

路明非没有办法只能点头。诺诺说的好像跟真的似的,要不是路明非记忆不错,他或许会真的以为自己有一个叫诺诺的小学同学,后来移居到了美国。还有那爬山虎,满墙爬山虎透过来的光斑驳的洒在课本的页上,路明非就经常坐在窗边看着这一幕发呆。

“你是家里移民吗?”陈雯雯问,他们学校不少人都在说着全家要移民的事情。

“不是,我拿中国护照,我就是去上学,卡塞尔学院大一。”

“你跳级了吗?路明非才高三啊。”陈雯雯丝毫没有注意到诺诺口中说的卡塞尔学院,那个刚刚她面试失败的学校。

“哦,我们不是同班同学,我是他师姐。”诺诺圆谎很快,“路明非是不是啊?”

“是的,师姐。”路明非光速应答道,“可恶这点便宜都要占,真是一个恶毒的女人啊。”路明非心想。

诺诺笑得和开花似的。

他们最后在三岔口分手了,路明非和陈雯雯继续往前走,诺诺去向另一边。

……

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路明非又独自一人登上了天台。

这栋楼没电梯,最高就七层,顶楼天台是呜呜作响的空调机组和纵横的管道。物业在楼道里设了一道铁门,写着“天台关闭”的字样。其实不关闭也不会有人往那上面跑,通往顶楼的楼梯有点恐怖电影的感觉,堆满了纸箱子、两台破马达和一些七楼住家扔掉不用的破沙发和木茶几,所有东西都落满灰尘,间隙小得落不下脚。

路明非在那些小小的间隙中跳跃,他清楚地记得每一处落脚点,譬如纸箱子里罩着的两块板砖、破马达坚硬的底座和那个木茶几唯一一条没断的腿,这些落脚点仿佛一连串岛屿,帮他渡过这个垃圾组成的海洋,对面就是那道铁门,铁门外咫尺阴影,万里星光。

路明非从铁门上最大的那个空隙钻了出去,站在满地星光中,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眺望夜空下的城市。

“真美好啊,多么和谐的社会啊”。路明非心想,“如果当时自己没有回来,自己能否有能力将交界地也建设成这样的一个社会,一个没有暴力人人和谐的社会。”

路明非坐在水泥台子的边缘,把双腿伸出去挂在外面,像是一只靠着风飞到很高处的鸟儿。路明非很喜欢这样干,因为这样他觉得自己是自由的。

卡利亚魔法学院的顶层是满月女王蕾娜拉的居住场所也就是路明非的丈母狼,自从被丈夫拉达冈抛弃之后,便深居在里面不出户。

路明非偷偷建了一条密道,能绕过顶层直达卡利亚魔法学院的天台。

在学院的天台能够观看到尼耶利亚湖的全貌。湖水产生的雾气始终笼罩着整个卡利亚魔法学院,从远处望去学院就好像一个明亮的珍珠镶嵌进了尼耶利亚湖。

卡利亚魔法学院的四周都被巨大的魔法阵给包围住了,没有魔法钥匙的人根本无法进入,当然同时这也像一座牢笼将里面的人困于这里,只不过里面的人并不自知罢了。

路明非最喜欢在没事的时候一个人通过密道登上天台,感受从尼耶利亚湖吹过来的风,然后端坐在天台上进行冥想。有时明月无人夜,路明非还可以遥远望着月亮,感受月光的温度,那和菈妮相似的感觉。月光魔法是卡利亚王室独有的魔法,路明非作为菈妮的爱人自然也学会了。星星和月亮其实都一样,群星扭转之际,路明非终于知道了何为自由。

这座城市也一样,这是他秘密的领地,这几年每个下午他都在这里发会儿呆,然后跟婶婶说他在外面邮局的长桌上写作业。

夜空下整个城市的灯都亮了起来,商业区的霓虹灯拼凑在一起,虚幻不真,坚硬的天际线隐没在灯光里,那些商务楼远远的看去像是一个个用光编制出来的方形笼子,远处是一片宽阔的湖面,毗邻湖边,这座城市最繁忙的高架路上车流涌动,高架路就从路明非家的小区旁经过,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路明非觉得那些车灯组成了一条光流,这条光流中的每一点光都是一只活的萤火虫,它们被这条弧形的、细长的高架路束缚在其中,只能使劲地向前奔,寻找出口。但是永远也不会有出口。就像那些不被魔法学院承认的庸才们,始终无法踏入学院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