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着热气的馄饨被两根筷子小心翼翼挑起,又意外倾斜滑落回碗中,噗通一声没入底部,与油光相映的紫菜,虾米,肉沫随汤水晃动,蒸腾出更多朦胧水雾,在暖黄灯光照射下生出别样的温馨。

周珂大大的眼睛里期望闪烁,她紧紧盯住面前的瓷碗,再次捞起馄饨来吃,抓住筷子的手指怎么看怎么别扭,但好在总算把热乎乎的食物塞进嘴里,露出满足的笑容。

“呵呵呵,这孩子真乖,而且年纪不大,竟然筷子握得还算好,简直可爱死了。”

女人温柔地摸摸周珂的脑袋,她就坐在女孩身边,从容貌上看很年轻,二十出头的模样,脸上没有皱纹,化了淡妆,明显烫过的卷曲长发,穿米黄色高领毛衣。

“我妈以前说,我小时候筷子抓得迟,上幼儿园以后才开始半尝试半学习,而且一直用不好,吃饭只能使勺子,哈哈哈,真不如这孩子,来,这碗给你,没要香菜。”

男人的年纪应该比女人大不少,从餐馆的柜台那接过老板端出的馄饨,稳稳放在女人手边,随后扭头说道:

“我们应该待不了多久,你先收拾吧,不好意思啊,老赵,大晚上还过来麻烦你,待会我帮忙。”

“哪的话啊,你现在是在国外大公司工作的大人物,能来店里吃饭,话怎么说……”

“对,简直让小店蓬荜生辉,而且,从小一块长大,认识几十年了,哪有麻烦不麻烦的,还计较的多,一个词,矫情。”

老赵摘下围裙,乐呵呵地开口,他掀开后厨门帘向外探头,混不在意地摆手,随后又抓起抹布挨个擦拭陈旧的桌子,抚去些许污渍。

“哈哈,阿铭向来这样,面子太薄,唔!”

女人本来还笑得气喘,却被高温的馄饨汁水烫到舌头,赶忙呼呼吹起气来,手忙脚乱地,完全失了本来特意塑造出的优雅形象。

“你慢点啊,急性子,你也不如小朋友,小朋友可比你懂事多了。”

男人拿出随身携带的一包药片,翻过倒扣在铁盘里控水的洗净玻璃杯,这一幕正好被忙碌的老赵瞧见,停下手中动作站在原地,疑惑询问:

“周铭,你是得了什么病?还是咋滴了,身体出状况了?”

“唉,不是好事,要是其他人,我也不愿意提,回国就是为了做手术,后面可能得申请器官移植,都成功的话,应该能多活一二十年吧。”

水流将药物顺进胃里,周铭无奈叹口气,他现在已经是个临近危险的病人,如果没有主动提起,除了目光略带忧愁,根本看不出来。

“你,你是在开玩笑吧,怎么可能呢?”

“没有,阿铭的身体状况的确不太好。”

连一向老实的老赵都能问出“是不是在开玩笑”,可想消息的冲击力有多强。

女人的回答打消了最后的侥幸,她没有去解释原因,那涉及到沙城生态研究所内部的隐秘,如若透露,影响很大。

众人陷入长久沉默,女人闷闷地咀嚼鲜香的肉馅,却尝不到原本期待的口味,吞咽时忍耐哽咽与阻塞,差点当场哭出泪来。

当覆盖了血痂的伤疤撕去所有掩饰,重新暴露在视线,更多的血液会趁机涌出,即使拼尽全力想要忘记痛苦,也无法改变站在悬崖边缘的残酷现实。

“叔叔,姐姐,我吃完了,谢谢你们。”

周珂从长凳一端跳下,饥肠辘辘的她没吃过晚饭便跑出孤儿院,幸运地遇见了一对善良的夫妻,由于担心女孩冷到,把大衣披在她的背后,还带她来到这里,吃得肚子饱饱的。

“没,没事。”

不动声色地擦掉眼角泪痕,女人勉强控制住情绪,她放下只剩汤底的瓷碗,顺手抽出纸巾帮周珂擦掉脸上的点点油花。

“我和周叔叔现在带你去警察局吧,我倒真得等着看看,你的父母到底是什么样子,能把孩子都弄丢,而且还穿得那么少,到底有没有心啊。”

提起周珂,女人最先想到其父母,她当然不清楚孩子的身世,只是依照思维惯性,将对孩子的关心全部转化成对两名不知存在于何处的周珂亲人的愤怒。

“原来小孩不是你和弟妹的啊,是我想多了,想多了。”

老赵夹了一句,也许是玩笑,倒是彻底打破凝固的气氛,大家不约而同露出笑容,甚至包括完全没听懂的小周珂。

“父母就是爸爸妈妈,可是珂珂从来没见过爸爸妈妈,珂珂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周珂乖巧道。

“孤儿院?”

周铭眉头皱起。

“珂珂,你告诉姐姐,你是怎么跑到世纪广场的,之前都发生了什么,如果谁伤害了你,一定要告诉姐姐,姐姐会帮助你的。”

显然,女人又想多了,她的确如周铭所说,是个彻头彻尾的“急性子”,思想紧跟情绪走,难免影响到判断。

周珂诚实将十方江孤儿院内发生的一切全部告知了女人,虽然孩子在某些事的描述上有些模糊,但还是能还原出大致的经过,包括她的画被撕毁以及逃离孤儿院两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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