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证明,陆湘是一个嘴硬的人。

尽管她一再强调自己不需要任何心理疏导,但在回到公寓之后,她匆匆洗漱完毕,便直接往被窝里一躺,把头闷了被子里。

在定性了麦尔斯教授是自杀之后,剩下的流程都会由学院来完成,明天的早会上院长应该会向全校师生宣布教授的死讯。

两人心里都清楚,如果确定了自杀的性质,那么他们今天的行为就无异于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这一觉陆湘睡得很沉,仿佛是想通过睡眠,将这一切都暂时抛之于脑后。

宋岚的反应和陆湘不同,他躺在床上,睡意全无。

麦尔斯教授最终做出了他意料之外的决定,在离开教室时,他曾坚定地认为教授迟早会联系他们,主动向他们说起当年的往事,以及“接收器”的真相,他也试着去思考自杀之外的可能性,但始终一无所获。

还有安格雷-萨弗隆,按照自我介绍的习惯,他完全没有必要提到自己的姓氏,自他出现后所说的和所做的一切都若有若无地指向了他,这位异常案件调查局的职员和多拉戈-萨弗隆又是什么关系?

他就这么胡思乱想到了后半夜,直到轻微的敲门声将他拽回现实。

一向敏锐的陆湘并未被敲门声吵醒,宋岚翻身下床,穿上拖鞋去开了门。

敲门的人为了掩人耳目穿着厚重的衣服,头也遮掩在了连衣的兜帽里,他戴着口罩,鼻梁上还架着一副墨镜,怀里揣着一个熟悉的透明塑料筐。

这是麦尔斯教授桌上的东西,里面装满了颜色各异的玻璃珠。

“教授生前说让我把这个给你。”

宋岚听出了这是助教的声音,他有气无力,看起来虚弱极了。

也不等宋岚回应,助教便直接将塑料筐塞进了他的怀里,之后扭头就走,不想和他再发生任何交流。

宋岚莫名地揣着塑料筐,思考着麦尔斯教授这么做的意义。

可以确定的是,在今天的灵能力理论课之前,他们从没见过,麦尔斯教授根本不知道他这号人的存在,而他们在课程上与教授的交流也算不上融洽,其结果就是他和陆湘一起被赶了出去。

因此不难推测出麦尔斯教授很可能是在下课到回住所的这20分钟时间里,嘱托助教把这一筐玻璃珠交付到他的手里。

这是麦尔斯教授在吞枪自尽前最后想要表达的信息。

可是……

这一塑料筐玻璃珠又能隐藏什么秘密?

宋岚躺回到床上,取出其中一颗透黑的玻璃珠置于眼前仔细端详,可是无论从各个角度来看,这似乎都只是一个普通到了极点的玻璃珠。

他小时候有段时间就沉迷过打弹珠的游戏,那时候弹珠一块钱一个,放了学他们一群孩子就会在小区里的花坛处举办紧张刺激的打弹珠大赛,他很难想象有着一百岁高龄的麦尔斯教授会像个孩子一样,趴在泥土里打弹珠,还把自己搞得一身灰尘。

这些玻璃珠更像是收藏品。

但紧接着,宋岚想起了助教在案发现场时的一句话,他曾不经意地对陆湘提起过端详这些弹珠是麦尔斯教授思考时的习惯,并且他非常明确地提到了教授总是喜欢盯着上面的纹理。

他想到了什么,立刻把所有的玻璃珠都倒了床上。

全部都是纯色的玻璃珠,或深或浅,但却绝无纹理可言。

经常玩玻璃珠游戏的孩子都知道,尽管玻璃珠的价格基本相同,但却会因为颜色的差异而被区分出三六九等,其中就有出现纹理的“杂色”玻璃珠,在他的圈子里,这些“杂色”弹珠往往是最底层的存在。

此刻偌大的塑料筐里,竟找不出任何一枚“杂色”玻璃珠。

如果它们从一开始就都是纯色玻璃珠,又何来麦尔斯教授思考时总是喜欢盯着上面的纹理?

他并不认为是助教说谎了,而是有人在他们之前去过现场,取走了塑料筐里所有的“杂色”玻璃珠,而这些被人取走的玻璃珠,或许才是教授真正想要留给他们的东西。

“主管,醒醒,主管。”

感受到有人推自己,陆湘蹙起了眉头,发出了意义不明的轻哼。

她做了一个梦。

梦见自己回到了学生时代,那是麦尔斯教授的理论课,教室里一如既往得冷清,她坐在第一排,教授似乎正在向他们讲述着意识和肉体之间的联系。

至少幻灯片上给出了这样的标题。

然而她仔细看着麦尔斯教授,看着他的嘴一闭一合,却听不到任何的声音。

不止是麦尔斯教授,教室里的人似乎都被施以了静音魔法,整个世界里仿佛就剩下她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