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羽不住地点头,应声道:“是这样了。”

顾言却没有再说话,自顾自地往后院走去。

想想身在这京都之中,又有谁能够真的做到独善其身?四大家族虽然家大业大,背后各有势力依仗,可说到底他们要在这东岳安稳的活着,必然是要选一方势力依附的。如若选的人日后真的能登上那帝位,那一生,又或是后辈必然也深受其庇佑。

可,若是选错了辅助的人,那指不定便是灭门之灾。

顾言心头好似一块石头压着。自家公子在京都中虽与那些王爷郡王交好,可并与他们没有深交,更没有与东宫又或是那几位亲王来往过甚,为的可不就是与他们有所界限,不至于在某些事情发生的时候将整个顾家牵扯进去。可是,老爷为什么……

顾言暗暗叹气,忧虑丛生。

凌羽跟在他身后入了顾季长所住的小院,两人坐在院中的亭子里呆愣愣地望着院角的假山沉默着。

许久之后,凌羽沉沉吸了一口气,眉头轻轻挑起,摇头道:“你何必忧心呢?不管顾伯伯和阑衣哥哥选的人是谁,只要他们没有做伤天害理,祸害他人的事,不触及底线,你都是要跟着他们的。如若与你想的有所差别,你大可离开顾家。这样说虽然有些无情和自私,可人总该为自己考虑的,不是吗?”

“你……”

顾言端着茶盏的手微微抖了下,不可思议地看着凌羽。

凌羽却笑

了起来,摆手道:“你别用这副神情看着我,你若是那么选了,我相信阑衣哥哥也不会怪你。我呢,从跟着音姐姐那一刻开始就下定了决定,这一辈子必然守护她左右不离不弃。不管她做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无条件的支持她。她想要做的事情,我凌羽必倾尽所能相助。”

他笑了笑,端起了茶盏浅呷一口,敛眉。

“其实你们都觉得我年纪小,很多事情不与我说,可音姐姐从来不会如此。许多的事情她都会说与我听,问我的意见,而不是像很多人对待小孩那般自己做了决定让他们去做。音姐姐说,世人常说以己度人,既然不能做到平常心对待,又不能询问他人的意见,那做出来的决定很多时候都是违背他人意愿的。这样的朋友,又或是夫妻,是走不长远的,更别说是我们这样身份的人了。”

凌羽见顾言没有说话,笑着摇了摇头,给自己倒满了热茶,声音淡淡。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阑衣哥哥选的是尽可能的护佑顾家所有人平安。如若顾伯伯真的选择了朝中的某位亲王又或是殿下,那也是他为了保全众人不得已为之。你是顾家的下人,我是音姐姐的人,我们是可以选择自己要走的路,但既然还是他们的人,那么他们的决定我们照办就是,根本不用问那么多。”

假山上的小瀑布落了下来,叮咚叮咚地砸在荷塘里,水面上好似落

下了无数的石子,荡开了一圈圈的涟漪。鱼儿在水中欢快地畅游,似乎并没有感受到冬日凛冽的寒冷。荷塘角落里结了一层薄薄的冰,阳光照在上头好似镜子一般,折射出星星点点的光芒。

“哎……”

许久之后,顾言长长叹了口气,扭头看着凌羽小声道:“我知道你说的都对,我也知道自己该做什么。我既然从小跟在公子身边,自然会一直跟着他。与你一样,不管他们做了什么样的决定,我会一直跟随。哪怕,最后这个结果是早已预料的糟糕。”

凌羽笑了起来,给他杯中添满了茶,眉头动了动说道:“你自己清楚就好。我们不是别人的依附品,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和决定。很多时候我们要懂得明辨是非,也要懂得该如何避让。”

顾言笑着摇了摇头,手指上沾惹了茶水在桌上轻轻点了点,唇角勾起了笑意。

“嗯,所以说,做下人的很多时候都要费心替主子周全,不能事事让主子操劳,等着他吩咐我们才去做。我们,做事情的时候是应该走在他们面前的,为他们扫清障碍。”

他略微停顿了下,声音重了几分。

“更何况,我和暗卫是公子手里的一把利刃。”

凌羽微微笑了起来,应声道:“对,你们是阑衣哥哥手中的一把利刃,要将所有的危险和可能扼杀。”

“哈哈哈……对!既然剑已出鞘,就没有后悔的可能!”

“剑出鞘

,要做的是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和东西,已然出鞘,必然要达到目的!”

亭子中的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眼角眉梢泛起了笑意,茶水落入喉中便也没有那般的苦涩,反而多了一丝的甜味,后味更是绵软新甜。

路过院门的下人听到里头传来的笑声,脸上满是疑惑,不知这二人是说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竟然笑的这么开心。想到顾府今早上发生的事情,他们暗暗摇了摇头便又都各自忙去了。

府中的下人得了凌羽和顾言的吩咐,自然没有人议论那桩命案。就算是有,那也都是私下里偷偷议论的。不过,谢瑾将尸体带走的时候并没有说过多的话,对这件事情他们也是诸多的猜测,但也没有定论。

顾昀这会儿坐在房内,思索着这段时间一来发生的事情,心头如同堵了块棉花。走着一条路他确实是进过深思熟虑的,也知道如果失败事后要承担怎样的后果。

但,作为一个儿子,一个丈夫,又或是一个父亲,顾昀有自己的考量,这些事情他没有告诉顾季长,当然也没有告诉王氏。可能顾老夫人猜到了一些,但她是个有大智慧的人,自然不会说与他人听,更何况这事情还关系到顾家的兴亡。

今日让阿衡去刺杀段飞实属不得已,这事情就如同他说的那般,必须有个人去做。陈玄正是奸臣没错,权倾朝野为所欲为也没错,可现在不是扳倒他

最合适的时机。

说起来,顾昀对陈玄正并没有太多的怨念,又或是恨意。陈玄正在相位那么多年,虽说他权利熏天,也暗中做了许多让人不耻的事情,可到底他于江山社稷也是有所贡献的。

陈玄正的父亲乃是京湖制置使陈涉,其母胡氏是个身份卑微的妾室。其父死时,陈玄正不过十一岁。他二十一岁那年蒙父荫任江东道嘉城司仓、籍田令,后中进士,被当时还不是太子的柳徵看重。

此后,陈玄正被视为柳徵一党,便也从此踏入了这朝堂的漩涡中。

陈玄正这一生曾任宝章阁直学士为沿江制置副使,任江州知州,兼江南西路安抚使,再调京湖制置使,兼江陵知府,加宝阁学士、京湖安抚制置大使。后又加同知枢密院事,临海郡开国公,后晋参知政事、知枢密院事。

棣棠之乱,柳徵带兵,陈玄正于军中拜相成为右丞相兼枢密使。

后,柳徵登上帝位,朝臣称其为“陈公。”

顾昀甚为世家子弟,心里其实对陈玄正有几分佩服的。

这个人发迹之前一直都是跟街上的那些痞子混在一起,整日里游手好闲、寻衅滋事,曾也被官府捉拿也多次受辱,后奋发图强读习字,终为进士。

此人虽然纨绔,可他是个很有眼色的人,因而在官场上如鱼得水,他的名字便也多次传到了朝堂上,先王还曾特意下旨嘉奖,柳徵便是在那时留意到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