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两天,钱家的惨案在白石县已经是人尽皆知,传得甚是邪乎。有的说是钱凌武胆大包天,每日对着石兽撒尿,惹恼了兽神,降下厉兽冤魂,附身石兽之上,杀了钱家一个鸡犬不留。有的说是钱凌武着人采石,挖断了龙脉,真龙震怒,这才降下横灾。还有的说是因为当年富贵街还是野狗巷的时候,钱凌武打杀了太多野狗,野狗冤魂聚而不散,暗藏于石兽之中,终于等到钱府惹来阴煞之时,蹙起发难。

众说纷纭,可不管怎么说,白石县确实听起来十分凶险。这几日,天还没完全黑,白石县便家家闭门,户户落锁,生怕有成精的石兽闯进自家门。

半夜三更,云笼雾罩,星月尽被遮蔽,加上白石县的百姓早熄灯就寝,整座城都黑乎乎的,像是沾满了墨汁似的,有些阴森恐怖。

本已静止的县城,突然在一条小巷中“活”了过来,一个人影探头打量,左右无人,赶紧出了院门,出现在小巷之中,径直奔向宽窄巷,一路向着城南而去。

过不多时,又一人出现在了人影远去的地方,正是赵心一,只见他一脸的兴奋,跑得极快。本来,他打算叫上老黄的,后者跟在身边会让他更有安全感,可是后者却嚷着说要睡觉,任他软磨硬泡,根本就不理。

黑暗中,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向城南而去。约莫过了一盏茶的工夫,赵心一在城南“麻记油铺”旁边的小巷尽头停下了脚步,油香四溢,不禁勾起了他肚中馋虫,舔了舔上唇。毕竟还有要事,压下食欲,探出一点脑袋,瞥到斜对角二狗推开“张记生药铺”的店门,店中灯光泄出,二狗做贼似的赶忙关上店门。

赵心一精神抖擞,轻步飞奔,距生药铺还有一丈来远时,纵身一跃,轻飘飘地落到了铺子西头的屋脊之上,轻手轻脚地揭下一块瓦片。俯身望去,只见二狗跟一个中年男人对坐在长几两端,两边各放了一个青花瓷杯。中年男人三十几岁的样子,生得是膀大腰圆,一脸的络腮胡子,就是个子不高,五短身材,比二狗要矮上一头。

“东西带来了吗?”中年男人声音像他的相貌一般粗狂。

二狗左右张望,面带警惕,“掌柜呢?”

“掌柜家里临时有事儿,托我来接手!”中年男人有些不耐烦地从怀里掏出一块枣子大小的白石,放到了长几上,是只雀鸟,小巧玲珑,栩栩如生,“还不信吗?别婆婆妈妈的了!”

二狗细眼打量,正是他爹亲手雕的,的确是约定好的信物,略一犹豫,从怀中掏出了一个油布包,放到了长几上。中年男人双眼放光,赶忙将之揽到了自己面前,迫不及待地拆开了来,里面正是一本册子,封皮上“三江卫鱼鳞图册”,翻开一看,一页页皆画满了图案,或圆或方,粗看可不就像一片片鱼鳞,正是三江卫的鱼鳞图册。图册之中还有夹页,写满了蝇头小字,详细地记述着每一块田地的归属。

中年男人大嘴咧开,哈哈大笑,眸光却突然转寒,右手悄悄探到长几之下,迅速抽出一把二尺来长的短剑,挺腕便刺向了二狗,后者先是一惊,随即回过神来,赶忙躲闪,却比中年汉子慢了不少,眼看躲闪不及,赶忙一脚踢在了长几上,长几掀起,总算将短剑挡开几分,险险地避了开来。

但他也仰摔在了地上,正要起身,那中年汉子已经脚踏长几,双手倒握短剑,纵身扑了过去,迅猛无比,好一招猛虎捕食。

二狗再无处可躲,心如死灰,没来由地想到了赵心一,不免心生愧疚。

千钧一发之际,天降流火,横击在了大汉的身上。

“啊……”

大汉惨叫一声,被砸到了柜台上。枣木做的柜台,十分厚实,愣是被砸塌了大半。大汉浑身冒火,在地上不停地打滚,惨叫连连。

“嘭”的一声,屋顶塌了个大洞,天上突然落下一个人来,正是赵心一。

二狗望见来人,喘着粗气,默默流下几滴眼泪。赵心一从地上捡起那本鱼鳞图册,看了一眼二狗,眸光带着询问。

二狗低下头,擦了一把额上的冷汗和脸上的泪水,惭愧道:“还是你收着吧!”

赵心一也不客气,随手就揣进了怀里,笑呵呵地道:“我们来审审他吧!”说着,随手扔出一张符箓,化作一道蓝光,在满身是火的汉子身上一闪,火焰熄灭,汉子的身上附了一层冰霜,冷气直冒,是一道冰符。

汉子直打哆嗦,嘴里却发出一声舒服的呢喃。

“你先把他绑了。”赵心一从柜台里面寻出一捆麻绳扔给二狗,他自己则寻了一个灯笼,转身去往后院,“我去里面看看!”

二狗扫了黑汉一眼,心想就算不管他,他也定然跑不了了。但他觉得还是应该听赵心一的,捡起麻绳便将这黑汉反手一圈圈绑了,入手冰冷,冰块似的。

赵心一则提了个灯笼去后院探查,刚刚走进院子,便照见院中躺着一人,走近一看,只见他四五十岁的年纪,头发花白,下颚胡须很长,直到腰际,满脸是血,双眼紧闭,不知死活。赵心一用脚轻轻踢了他的屁股,“喂,是死是活?”

那人呻吟一声,缓缓睁开了眼睛,含糊不清地道:“快,快……”

“张掌柜!”二狗探头望了一眼,赶忙跑了去,将那人从地上扶了起来,望向赵心一,“他就是生药铺的掌柜,张掌柜!”一边说着,一边扶着这人便往卧房去。

赵心一提着灯笼又四下照了一圈,并未发现旁的人,转身返回铺子,即将跨过门槛时,眼角瞥见院角摆放着一座石兽,是一只白色石猴,手里高高地托着一个桃子,格外鲜红,上前细观,竟是染了血的缘故,犹有血滴不时滴落。想来,那掌柜便是头撞在这石桃上落的伤,不由皱紧了眉头,将卧房里的人影多望了两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