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节过后,县里除了日常工作外,基本上没有硬工作,所以整个机关看起来很放松。那些更重要、有一点钱的部门整天喝酒和社交。与那些闲置的部门相比,他们关上门打扑克,稀稀拉拉地上班。但杜夏春不敢放松。王记说有事情要做,但王记似乎习惯了一个人出去。即使有社交活动,他也只带办公室主任党邮平出去,很少叫杜夏春。县委记的秘不是固定职位,记需要你是全职秘,记不需要你是一般秘。所以相对来说,杜夏春也放松了很多,但这种放松让他有点恐慌。因此,他整天待在办公室里,除了必要的社交活动。有时他真的很无聊,所以他找到了几本小说来翻阅。有时他想写一些章,但当他拿起笔时,他的脑海里一片空白,一点想法都没有。

席小妮还没开学,李娟似乎也失踪了,年前年后杜夏春觉得自己没见过她。

今天下午,杜夏春刚刚从宿舍出来到办公室。公务员小杨气喘吁吁地跑过来,看到杜夏春说:“快点!李娟来找你。她刚打电话给你,让你去。她说有紧急情况。让我悄悄地告诉你不要让他们知道。”杜夏春问:“发生了什么事?”小杨说:“我不知道。我很急于在电话里听她的声音。快去!她让你去她同学的宿舍找她。”

当杜夏春按照小杨告诉的地址找到李娟时,他不禁大吃一惊: 20 多天没见,李娟似乎换了一个人,那张脸变得又瘦又苍白,毫无血色,两只眼睛也失去了过去的明亮光泽,变得执着而安静,甚至显得有点痴痴傻傻的。她就那么静静地坐在床边,看见杜夏春进来时那一脸的惊愕,慢慢地说道:“我吓到你了吗?”杜夏春没有回答,只是满心怜惜又略带悲伤地看着她。李娟看着杜夏春坐定,长出一口气,缓缓地说道:“你一定觉得奇怪,而我已经很多天没上班了。你现在为什么要来这里?”

杜夏春没有回答,他预感到一个公开的秘密即将在他面前完全揭开。他很害怕,李娟稍微顿了一会儿,然后问道:“不用说,你也应该知道我和王记之间的结局,但现在你必须面对它。“之后,李娟觉得自己的措辞不对,于是补充道:“应该是他和我的关系。”但毕竟她觉得在杜夏春面前没什么好回避的,于是又说:“是我们之间,这种……”

杜夏春愣了一下,他没想到李娟会这么直接,便说道:“快一点,但我一直认为双方都有责任。”

李娟说:“我告诉你,一切都是真的,我刚刚流产,是王记。现在你不相信我,一定认为我很坏,对吧?但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我真的别无选择。”

话一开口,李娟就知道自己还是想在杜夏春面前表白些什么,她那急切又略带慌乱的眼神,仿佛在祈求杜夏春能够理解她、相信她。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继续说下去,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杜夏春的心中翻涌着一种难以名状的复杂感受,那是一种深深的失望如阴霾般笼罩,极度的绝望似黑洞般吞噬,极度的遗憾仿若尖锐的刺扎在心头,悲伤的情绪如潮水般汹涌。虽然他此前已隐隐有所察觉,但当这一切真真切切地从李娟的口中说出时,仍让他感到了些许惊讶。他的脑海中不停地盘旋着一个念头:“这会是真的吗?“这个曾经那般可爱的人真的在王记那臃肿的身躯下屈从扭动了吗?他不敢相信,内心极度抗拒,然而,这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从李娟的嘴里清晰而明确地讲了出来。一种强烈到几乎让人窒息的心痛瞬间模糊了他对是非善恶的鉴别能力。此刻,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回应李娟的问题。他只想弄清楚他最为关心的那个问题,于是问道:“你真的毫无办法吗?”

李娟表面上佯装的平静再也无法遮掩其内心澎湃的波澜,那些积压在心底许久的东西,此时犹如决堤的洪水般喷薄而出。一种被屈辱、悔恨、绝望相互交织缠绕的情绪在她那虚弱的身体里肆意奔腾,她渴望哭泣,渴望有一个坚实有力的拥抱。在杜夏春面前,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一股温热的泪水如同潺潺流淌的小溪般汩汩奔涌而下。她呆呆地望着杜夏春,缓缓地开启了她那沉重不堪的过往:“我父亲是一位憨厚朴实的农民。我自小就对农活充满了厌恶,所以拼命地努力读上学。未曾想到,高考却以一分之差名落孙山。那时的我简直如遭雷击,感觉上天是如此的不公,我不想种地,可命运却偏偏要如此安排。就在我整日愁眉不展的时候,意外地考上了县播音员。来到县城后,一切于我而言都是那样的新奇。尤其是王记这般位高权重的官员,对我毫无架子。起初在县里,我着实感到无比骄傲,毕竟不用再去务农。虽说尚未完全脱离农门,但也算是迈出了关键的一大步。我坚信,只要自己做得足够出色,目标终能达成。然而后来的经历却告诉我,我实在是太过天真了。不久之后,我发现王记对我格外关照。有时候,夜晚总会来到我的宿舍。当时的我并未多想……

他的年龄足以做我的父亲,或许我只当那是长辈对晚辈的关怀。

一天晚上,他醉醺醺地闯入我的宿舍,满嘴胡言乱语。我察觉他已然酩酊大醉,便一直催促他回去。他却突然清醒过来,大声叫嚷道:“我是县委记,就不信治不了你这个小丫头片子。”说着便向我扑来。

杜夏春再也听不下去了,猛地站起身来大声吼道:“够了!别再说了。”

“不!那天晚上我还没讲完!你让我就这么放弃倾诉自己的遭遇吗?”李娟也情绪激动起来,如同发泄般朝着杜夏春大声喊叫。

杜夏春沉默不语,房间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泪水依旧不断地从李娟那美丽的大眼睛中汩汩涌出。过了好一会儿,李娟擦了擦眼泪说道:“那天晚上,他并未得逞,我奋力挣脱,跑了出去,整晚都不敢回宿舍。“李娟的声音重新恢复了刚才的柔和。”然而,我深知自己只能暂时挣脱。毕竟,我始终生活在他的阴影之下。当我清晰地意识到这一点时,我几乎陷入了万劫不复的绝望之中。有时我也只是选择回家躲避,可却始终无法下定决然离开的决心。我实在不愿意舍弃这个工作环境,尤其是我舍不得放弃你,尽管我明白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结果,但毕竟,我能够每天在这里见到你,毕竟,我拥有与你交流沟通的资格。所以我始终无法坚定地下定决心。与王记周旋,我远远不是他的对手,我清楚自己迟早会落入他的虎口。那天晚上,我去找你,你知道我下了多大的决心吗?”

李娟的泪水再度如决堤之水般汹涌而出,杜夏春的心猛地一阵揪痛,他回忆起那天晚上,李娟那悲伤无助的神情,曾经觉得多么虚伪,可此刻对李娟的怨恨却完全消散了,他颓丧地瘫坐在椅子上。

“那天晚上,我想要把自己交付于你,让你知晓我是纯洁无瑕的。我想这样做的另一个原因是我清楚自己将来难以保持纯洁。当我第一次向你表露心迹的时候,我心里其实是有几分甘愿的,可你最终没有帮我。这或许就是命运的捉弄吧。”李娟自嘲地惨笑了一声。

杜夏春的心仿佛在滴血。他再也不敢直视眼前的李娟,把目光转向了窗外,望着这冬夜,窗外的石榴树在夜色中变得影影绰绰、朦胧不清。杜夏春感觉自己太过沉重、太过疲惫了!如此众多的事情突然间一股脑地压在心头,他觉得自己几乎要承受不住了。杜夏春看着蜷缩在角落里的李娟,发觉自己竟然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于是转身拔腿就跑。

杜夏春一路如疯了一般地狂奔,一种难以抑制的悲伤和愤怒在他的心中汹涌澎湃。他全然不顾脚下的道路,一心只想逃离这由错误编织而成的魔窟。他憎恶李娟,更憎恶自己。他们都以无比昂贵的代价犯下了错误。不同的是,他背叛了自己的良知和灵魂,而李娟则背叛了自己的身体。他无法摆脱这种痛苦的感受,但他觉得自己能够摆脱当下这个难以忍受的自己。他无比清楚地明白这一切都应该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