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交替,百花争艳,田间的蝉鸣也愈发响亮。

谯郡曹府的后院里,曹操负手立于树下,望着池塘中一片片巴掌大小的睡莲出神。

蝴蝶飞舞,蜻蜓起落,忽然被一阵脚步声惊走,曹操狭长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身躯未动,目光向门口瞟过去。

只见是曹纯快步走进来,抱拳道:“主公,江东有战报传来。”

“哦?”曹操眼中精光闪烁,缓缓道:“莫非孙策已经取了江夏?”

曹纯一怔,点头道:“正是!”

“唔……”曹操抿着嘴沉吟片刻,吩咐道:“去将奉孝请来。”

曹纯派人去请郭嘉,曹操转回房,坐在软榻上抚须沉吟。

他本以为是洛阳方面的消息,没想到却是东吴战报,孙策仅用两个多月时间攻占江夏,速度之快远超预料。

想孙策年初在柴桑大婚,顺势便取了江夏,不由慨然道:“江东二乔多娇俏,今作人妇更妖娆。”

郭嘉正好走到门口,闻言笑道:“孙策、周瑜迎娶二乔,又得江夏,当真是人生得意呀!”

曹操目光中的几分迷离褪去,抚须笑道:“孙伯符不怜美人之娇,若曹某当时得之,必自纳二乔,何须分与他人?”

郭嘉嘴角

泛起一丝怪笑,言道:“黄祖无谋,为孙策所算,今江夏已被东吴占去,大江南北,终为孙氏掌控,此乃大患也!”

曹操蹙眉道:“昔日孙坚人称江东猛虎,为董卓所忌惮,如今孙策又如虎犊长成,呼啸江南,有楚霸王之雄心,只恐会影响我中原大计。”

郭嘉笑道:“主公勿忧,刘表虽是坐守之辈,却也不会甘坐以待毙,今荆南、江夏尽被孙策占去,危机临头,自会寻求对策,此乃生于安乐,死于忧患之理也!”

曹操抚须道:“纵如此,也不过是荆州战事,如今江东富足,兵马娴熟,孙策先前便有图谋徐州之意,一旦袁氏乱起,他绝不会作壁上观。”

郭嘉言道:“吴军北进,当以水军为先,孙策建濡须便是为进图中原准备,徐州之地,主公不可贪图过多,今曹仁守寿春,可于淮水早做准备,稳收淮北,伺机淮南。”

曹操知道接下来的 重心还在中原和河北,无奈一叹,又问道:“淳于琼和陈登父子之事,情况如何?”

郭嘉微微蹙眉,言道:“淳于琼以陈登为参军,掌管徐州军事,自己整日饮酒,醉生梦死,疏于军务,一时难找到机会动手。”

操抚须道:“还有三月便是袁绍进爵之日,在此之前,务必要将陈登父子除掉,否则取徐州,必为大患也!”

郭嘉笑道:“主公放心,此事由贾和谋划,此人向来低调行事,看起来束手无策,或许早有计议了。”

曹操忽然大笑道:“有贾和坐照千里,任凭陈登父子诡诈,也难逃其算计,徐州之事且随他去,倒是与孙氏联姻,要以假成真了。”

郭嘉问道:“主公果真要与孙氏联姻?”

曹操抚须道:“孙策乃当世英雄也,胸藏大志,今全取江南,必会觊觎中原,某与袁氏一战,非旦夕可定,必定经年累月,一旦中原兵起,群敌环伺,树敌不如结盟!”

郭嘉微微点头,叹道:“自董卓败亡以来,诸侯各立,窥伺王室,或败或胜,早在你我预料之中。唯有孙策,在丹徒死里逃生之后,性情大变,实在诡诈难测,当为主公平生之劲敌也!”

一年时间过去,天下形势几次反转,与他所预料的大不相同,甚至连曹操都陷入绝境之中,几乎一蹶不振。

但所幸袁绍好大喜功,优柔寡断,在曹操主动示弱逢迎之后自鸣得意,有了一丝喘息之机。

袁绍势大不过是

外强中干,不足为惧,但孙策一步步壮大,真如一头猛虎渐渐长大,谁看着不害怕?

曹操言道:“自张纮去后,两家再无联络,听闻六月孙策三弟孙翊大婚,我准备派人过江祝贺,顺便将其四弟孙匡的婚期定下来,彰儿年纪尚幼,暂且不提。”

“如此也好,孙策势大,只可结而不可图也!”

郭嘉也明白现在诸侯之中,属孙策最难对付,不宜与他结怨,很可能要等到最后才会决出胜负。

曹操微微点头,捻须道:“还有一人,也不可不防。”

郭嘉自然明白曹操的心思,笑道:“刘玄德征讨南匈奴,进兵缓慢,方才到西河境内,要平灭匈奴之患,最少也要一年时间。”

曹操却蹙眉道:“刘备有关张之勇,如今又得司马懿为军师,便如虎添翼,此小儿竟诈病骗过我,城府之深,可见一斑,绝不容小觑。”

郭嘉见刘备在河东行动缓慢,颇有些质疑:“听闻司马懿颇知兵法,又在陆浑山随胡昭学艺数年,先前不受征辟,不知本事究竟如何。”

曹操冷哼道:“刘备向来以仁厚为名,惯于安抚百姓收买人心,其在河东进军缓慢,或许是担心伤及无辜,一旦攻入西

河郡,或许便如犂庭扫穴一般,司马朗转拜河内太守,岂非便是为刘备打通洛阳之路?”

郭嘉想不到曹操对司马懿评价如此只好,闻言蹙眉道:“如此看来,洛阳宫中的部署,不容有失,还要在孟津一带多做准备。”

曹操点头道:“有荀若主持宫中大事,已然策划精详,又有蒋济、董昭相助,定然万无一失,倒是沿河拦截刘备进京,该举荐何人为好?”

郭嘉略作思索,言道:“毕子礼之子,毕轨可担当此任。”

曹操眼睛一亮,抚须笑道:“不错,毕子礼接替我任典军校尉之后,一直留在洛阳,与袁绍也有些交情,他必不会怀疑。”

这次派往洛阳的官员,都是曹操再三斟酌之后举荐的,如荀彧、董昭、蒋济等,都是曾在皇宫供职,又在袁绍部下当差的人。

曹氏宗族以及与曹操亲近的武,一律都没有去皇宫,就是为了让袁绍彻底放松警惕。

袁绍自以为这些人畏惧他的权势回归,又是当代名士,将他们安置在皇宫当差,以示自己胸襟广阔,宽宏待人。

骤然一阵狂风卷过,院中落英缤纷,曹操望向门外,沉声道:“袁绍进爵之日,便是袁氏灭门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