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皇子对景宝林做了大致的分析,并且答应会尽快查清她的背景,今安心下稍定,便也将暗火的底细娓娓道来。

“十皇子,火是有明暗之分的。明火,是我们肉眼能看到的,有热度的火。——简单来说,平日里我们点灯的烛火,熬粥的炉火,烧饭的柴火,诸如此类,都是明火。”

“而暗火则不同,它是我们肉眼所不能见,而肉体却能感知到的一种火。比如烧焦的热土,你虽看不见它的火星,但它仍然以另一种姿态存在着,——换种说法,它便是潜在的起火隐患。”

“再举个例子,不知十皇子可曾见过木柴尽后的热灰?它虽表面看上去没有光亮和热度,但在内里,却仍然有着极高的温度,一旦起风,他们内里的那些未尽之物,便会在高温的作用下继续烧起来,此时周围若有可物,便会引一场新的大火,所谓死灰复,便是这个道理。”

十皇子沉思片刻,问道:“既然如此,暗火和明火的强度有何差别?”

今安赞许地看了他一眼,“这你便问到关键了。明火虽来势猛烈,烧速度快,摧毁性也强,但却显然不符合幕后之人的意图。在我看来,那人想做的,是把火灾的发生控制在一个特定的时间,比如——昨晚宴会即将结束的时刻。”

“既然有这样的意图,暗火便是他最好的选择。暗火不同于明火,它们没有明焰,不会发光,且热度低,不易引起他人的注意。而暗火一旦被相冲相克之物引,更会爆发出不逊色于明火的力量。这便是幕后之人想要的结果。”

今安说到这里,不由对昨日之火有些心有余悸。

她回忆起昨日偏殿传来的那声巨响,皱眉道:“宴会所在的崇德殿,火起的突然。除非宴会前就已被做了很多布置,否则火势绝不可能这样迅速的蔓延。”

“确实,昨日崇德殿里多了许多不该有的东西,你身后的烛台,应该也是那人有意为之。”十皇子冷声分析道,“而能做到这般布置的人,对大雍宫的了解程度显然不低。”

十皇子……是在试探自己如何得知身后烛台的不妥,还是只是单纯地讨论幕后之人的动机?

今安有些拿不准他此时的态度,于是只好说道:“那烛台确实不对劲,可惜我发现的太迟,只能硬生生看着小人得逞。”

她面上不露声色,心里不由想起昨日四皇子的那一瞥。

如果不是他,自己便不会注意到那铜雕珐琅烛台的不妥。

也是在那之后,自己暗中让子清往烛台里加了些细沙。

细沙可以降低烛火的温度,所以在烛台被推倒之后,火势虽蔓延的很快,却较为容易被自己扑灭。

她知道,如果自己没有提前准备这一手,烛台内的火一旦无法被及时扑灭,火势便会极其快速地顺着自己的衣物蔓延至全身。

如此这般,自己即便不被毁容,也会因此去了半条命。——多么用心狠毒的一场杀局!

今安压下心中的不安,带着些自我调侃的语气对十皇子说道,“那人千算万算,唯独算漏了我有功夫在身,要不是当时反应的及时,救了自己一命,你也见不到今天的我了。”

十皇子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可真是,虚惊一场就算了,还有心情调侃自己。”

今安却挑眉说道,“所谓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嘛。昨日的杀局没能将我拿下,以后便是他们该提心吊胆了。毕竟,我从来不会让惹了我的人,还能继续心安理得地活着。”

……

回到寝宫,今安从子喻口中得知,仅仅一个早上,自己受伤的消息便已被后宫众人所知,皇后和其他一些妃嫔也派宫女送来了许多治疗烧伤的药物。

子清接到今安的眼神,打量着众多的药品,从中拿出一件说道:“郡主,这琼露丸据说是宫中不可多得的疗伤的圣品,可见您有多得皇后娘娘看重。”

今安放下茶杯,带着好奇反复打量着那瓶琼露丸,眼角却不声色地打量着周围宫女的神色。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言行定会被她们之中的某些人记下,并传给那些幕后探听之人,也因为此,自己少不得和子清演一出好戏。

“让母后担心,可真是我的不是了。子清,还不快过来帮我更衣,我这便去凤鸾殿向母后谢恩。”今安有些急切地说道。

子喻上前说道:“我的好郡主,皇后娘娘可是亲自嘱咐了我们,要您呆在宜坤殿好好养伤,谢恩什么的都一并免了。”

“母后一贯是体恤人的,我……我好好养伤便是了。”今安有些惋惜地低垂了眸子,这件事也便被就此揭过。

派人向皇后娘娘传达了感谢之意后,今安老老实实地待在宫殿里休养了几日。

也就是在这几天,阖宫上下压抑着一股风雨欲来的气息。

这样莫名的氛围持续了三天,第四天清晨的时候,宫里传来安修仪暴毙的消息。

今安听到这个消息时,第一个想到的反倒是景宝林。原本以为她和安修仪之间的关系可以作为一个突破口,可还没来得及深究,安修仪这条线就断了。

按照自己的猜测,安修仪的暴毙应该不是偶然。很大的可能,便是因为幕后之人察觉到了不妥,所以先下手为强;又或者是安修仪因为与这次火灾产生了什么联系,皇帝等人秘密关押她审讯之后,按照暴毙处理她的尸体。

无论是哪种可能,都说明后宫因为这次火灾牵起的余波还没有平静,甚至在愈演愈烈。

安修仪原本也是个相当清丽的女子,皇帝喜爱她的才情,专门为她建了一座关雎殿,拥有一子且地位超群的她本没有理由去做一些蠢事,可她却这样不合时宜地去做了,这是让今安最不解的地方。

安修仪的死,在后宫中就像是一枚石子投进了湖水中,虽然荡起些许涟漪,却很快归于平淡。就连七皇子听说自己的母妃暴毙时,也只是愣了愣,而后继续与那班小太监胡混,从始至终没有流露过任何悲伤。

今安带着几分疑惑,出声问道,“子喻……你说七皇子为何会如此行事?”

“郡主您可能不知,七皇子和自己母妃关系一向不好,据说当年安修仪有过将他记挂在皇后名下的意思,可不知怎么被拒绝了。七皇子那时候年纪小,却能感觉出母妃对自己的态度,就此埋下了心结。”子喻轻声回答。

“可安修仪到底是他生母,他怎会如此不守礼法,竟然在母丧期间与太监……”今安面上有些许不自然。

子喻看了看周围,压低声音道:“郡主不知,七皇子的性子从小就被养坏了,能做出这种事情倒也不奇怪。”

“从小便养坏了啊……”今安意味不明地说道,“既如此,我们也该帮七皇子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