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徐满青挣扎的第一秒,徐艳艳就赶紧抱住她,脑袋紧紧靠着徐满青的头,嘴里喊着“娘,没事的没事的,我在我在”,声音不大不小的安抚着。

在徐艳艳一声声的安抚下,徐满青逐渐平静了下来,眼神迷茫的慢慢看向徐艳艳,仿佛在询问,又仿佛在诉说着什么。

看着徐满青的反应,原本不做他想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的徐艳艳,心脏“咚咚咚”的狂跳起来,诧异又激动,整个人瞬间被紧张塞满!

努力了这么久,这可是徐满青第一次带有互动性质的对他人进行注视啊!

哪怕徐满青的身体依旧紧绷,似乎只要徐艳艳只要一松手,就有可能挥动胳膊一通乱打,可人的眼睛不会骗人,此刻的它,虽混沌,却似有光在闪动。

“娘,咱们村子里今晚有活动,你陪我去看看吧。我想去瞧瞧,往年都没有这些热闹的,好不容易今年有了,错过了下次想看都难了,好不好,娘,您就陪陪我吧,您好久没陪我出去了……”

徐艳艳声音有些控制不住的发抖,她尽力保持平静,像是再平常不过的撒娇一般。

抱着徐满青的手劲儿在说话的同时软下来,脚下带着徐满青往前,跨出门,走过小院前的石子路,走上通往山下小路的坡道,徐艳艳指着远处的灯火,语气喜悦的说道,

“娘,你瞧那儿,好看吧,哎,我也觉得好看。之前吃完晚饭就在家呆着,天黑透了就收拾睡觉,哪能瞧见这样的景儿……”

徐满青被带着走出这么一节路,身体由原来的挣扎变成了畏缩,之前是徐艳艳抱着她,现在是她不撒手的搂着徐艳艳的胳膊,嘴巴开开合合,断断续续的不知说些什么,徐艳艳让瞧,她也没理,只脚下也没往回缩。

徐满青走的慢,徐艳艳也不急,身后还有徐半青慢慢跟着,为了不让气氛变得萧条,徐艳艳嘴里的话就没断下来。

“……娘,您还记得吗?我小时候不听话,被您教训了之后,生气的躲在那片玉米地里,您找了我一天也没找见。最后瘫坐在玉米地前哭着喊我的名字,我才爬出来,您瞧见我就一把把我抱住,说再也不打我手心了。

我当时看您的样子就没敢说,我钻进玉米地里,最开始是赌气,后来哭的又累又饿就睡着了,等再醒来,直接找不到出去的道了,害怕的不行,当时小不点一个,玉米地那大一片,就我现在瞧着也大,那会儿往哪边走,好像都没有尽头。

风一吹,到处都‘哗哗’作响,有时候还‘呜呜’的,我被吓得哭都不敢哭了,只敢缩在一个地方,四处来回的看,生怕有妖怪把我抓走了,后来您喊我,我是跟着您的声音才找着方向爬出来的……”

“还有一次,您夸大姐字儿写的好,说我的字儿写的像鸡爬的一样,我们家那时候没养鸡,我没瞧过,当然不服气,怒写一页纸的自己的名字,拿着就满村子到处找鸡。

但那会儿不像现在,各家好不容易养的鸡生怕丢了,就都护在院子里养,最后还是钱奶奶看我为了找鸡晒得满脸通红了,好心拉我去她家长见识,我才见到真正的‘鸡爬’是个啥模样,看完就哭了,因为真的很像。

这一哭不当紧,却把钱奶奶吓一跳,问了原因她就笑了,问我要是吃着鸡了是不是爱吃鸡爪子,我点头,她就讲鸡爪子吃多了,字就会写的像鸡爬的,下次不吃就行了,又说吃鸡膀子好,吃了会梳头。听完,我就觉得非常有道理,大姐不爱吃鸡爪爱吃鸡翅膀,她就会梳头。

然后那年过年,也不知道是不是您怕我们欠肉吃,特意让爹想法子给我们弄一整个鸡。把每个人爱吃的分到各自的碗中,哪怕碗里有鸡腿儿,分完还没开动,我就哭了,您哄了好久都没哄好。

那会儿我怕大家笑话我,死活不肯说为啥哭,然后……您就把我打了一顿,还说既然我愿意哭,就让我过个完整的年。您别不看我!您肯定记得,反正啊,您闺女我肯定会记一辈子的……”

“还有!还有那年您去县城寄信……”

徐艳艳絮絮叨叨一路,把原主埋藏在脑海深处的记忆一点点挖出来,原本只是为了讲而讲,可后来讲着讲着,就红了眼眶……

徐满青疯的那一年原主才七八岁,记忆都难得完整,又哪里有那么多的和母亲的趣事?

可是一个、两个、三个……就那么迅速、自然的到了徐艳艳的嘴边,每一个故事都是完整的,每一个故事里的母亲都是不打折扣的,都是生动美好的,都是爱她的。

就像其他人家的母亲一样,会打她的孩子、会骂她的孩子,甚至有些时候,在做自己感兴趣的事情时会忘了她的孩子,可最后的最后,却又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孩子,把最珍贵的献给她们的孩子……

徐艳艳鼻头酸涩的讲着,慢慢的那些被应急翻出的陈旧故事似乎逐渐的融入了她的身体,故事中的情感一层层渗入到她的血液当中。

她不再是位代替原主口述的人,她似乎真实经历了所有,然后一步步缓慢却深刻的成就了她的骨肉,而她也成为了原主,成为了真正的徐艳艳。

一旁紧抱住徐艳艳手臂的徐满青不知有没有认真去听,整个人的神态依旧飘忽不定,但却从之前的喃喃自语到沉默安静,脚步从之前的往前拖动,到现在一步一个脚印的往前迈动。

也许记起了,也许忘记了,徐艳艳没有去分辨,她只握住徐满青的手,看着不远处的稻场深深的吸了口气。

心里并没有表面那么冷静,徐艳艳在祈祷,祈祷这位爱孩子的母亲能够坚强面对即将到来的一切,能够承受自己此刻要强硬塞还给她的真实、清醒的人生。

身后一直跟着的徐半青,半聋的耳朵,前面听到的都是妻子的呢喃,后面则是女儿时而有些刻意高起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