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回忆一旦开闸,徐亭奕又回想起另外一次。

那是五年前,父亲刚刚了结了在密州的差事,带着许娘子回府暂住。他生怕许娘子拘束,总是找多年在外的差事,在外的人,还以为许娘子是徐国公的正妻。难得在家,也会带着许娘子在庄子,雅阁中居住,几乎不在家中。

偏巧那日许娘子身子不适,早起不愿意跟父亲出门会友。午后没事,许娘子在荷花池旁赏景,遇见了刚来府中,不熟悉路的绵儿。

“你与绵儿唯一的孩子,是如何没有的,你还记得吗?”杀人总要诛心,而鼓动别人,总要提起,最在意的事情。

“是父亲”所有记忆汇集而来,徐亭奕又被痛苦回忆所击中,整个人都蜷缩起来“她不过是没有看见许娘子,就被她刁难,父亲为了替她出去气,打了她二十个板子,明报她已经,已经见红,却还是不肯停。”

“所以,哥哥啊,你还觉得父亲,手上干干净净吗?”崇月已经说完自己该说的话,见手里的药徐亭奕久久不接,拿起汤匙喂到他的嘴边“他早就,应该说,他从来,就不是我们的父亲。”

徐亭奕低头,一边喝药,一边苦笑,药进口中,竟不觉得苦涩,而是觉得这人生的滋味,比这药苦十倍。

一碗药下肚,徐亭奕侧身,半靠在崇月为他铺好的被子上,疲倦一**的上涌,他也不打算抵抗困意对他的侵袭。

婆子仆从们收走了药碗,放好炭盆,屋里一热,就更让人昏昏欲睡。崇月见徐亭奕要休息,准备起身告退。

徐亭奕想到什么,突然问“亭明呢?要告诉他吗?”

崇月又坐回了原位,给徐亭奕盖好被子“大哥觉得呢?”

“他如今在舅舅身边,统兵在外十分辛苦,这样的琐事,就不要烦扰他了。”

“大哥所言甚是“这也是崇月的打算“我们是母亲仅剩的三条血脉…”

听到崇月提赵氏,徐亭奕本来舒缓的眉心又紧紧皱起“说明弟呢,干嘛提母亲。”

“好,就说明哥。”崇月叹了口气“咱们两个,行的可是害人性命之事。少不得还要弑父,若是被人发现,我们两人断断是活不下来的。明哥不同,他一直在舅舅身边,随着舅舅南征北战,颇有军功,若是我们都被折损了进去,这奉国公府,还有继承。”

“母亲真是算的好定啊”不愿让别人提起的人,徐亭奕自己却不得不佩服“我们三个,就像是她埋在父亲,和许娘子眼里肉中的倒刺,拔出去一个,还有两个,非倒是让他们生了疮流了脓,丢了性命不可。就依你吧。怎么做,做什么,我绝无二话。”

“既如此,就先请哥哥不要饮酒,好好吃药好好休息,把身体养好。”

“我饮酒本就是为了助眠,如今你给我找了个好郎中,开了副好药,我自然,不会再喝了。”打着哈欠,徐亭奕歪着头,就睡着了过去。

“小月…”崇月将他放平,盖好被子准备离开,却听见了徐亭奕的呓语“嗯,我在。”

“别害怕”徐亭奕睡得很熟,眼仁都没动。

崇月嗯了一声“我现在能依靠的,就只有你了。”

沉默总是把孤寂拉的老长,崇月等徐亭奕彻底没了动静后,才有些失魂落魄的离开。 刚出门,张嬷嬷就将斗篷披在崇月身上“姑娘,马上就要下雪了,外面冷得很。”

“着人听着点里面的动静,看着点门窗,点了炉子,小心别闷着。”

“是”秋明就候在外面,整个院子,也就只有他,还一直忠心为着徐亭奕。

“秋明,天冷了,放个炭盆再值夜吧。”

秋明很是感激,应着是,将崇月送出了院子。

果然如张嬷嬷所说,出了院子一迎风,崇月就觉得浑身上下,都被风给扑透了。

张嬷嬷见崇月打了个哆嗦,又为她紧了紧衣服“快回去吧姑娘,老奴为您喂着鸡汤,喝了保准让您寒气尽消。”

“午饭没吃,现在还真是有些饿了。”此时天已经完全黑透了,马上要下雪的夜,是又长又冷。

“前面是什么人?”远远地,张嬷嬷瞧见石板路上有一个黑影,再走近几步,可见是一个冻得直哆嗦的人。

“还能是谁”崇月接过张嬷嬷一直捧着的手炉“这胡婆子还真是会收拾小丫头。”

说着话,崇月一行人已经走到敬儿的面前。

“奴,奴婢见过姑娘”敬儿今日早起到现在水米未进,之后受了大惊吓,还被罚了跪,挨了打,此时又在这风口之上跪了快一个时辰,早已经到了极限,哪里还有什么傲气和骨头。

“起来吧“崇月让身边人将她扶起,走了两步,将手里的手炉放在她的怀中“如今,可还想着,你够不到的东西吗?”

“奴婢,奴婢…”敬儿此时晕的前仰后合,话都说不清楚。

“看来你是明白了“崇月弯腰也为敬儿整了整衣服“养好身子,这段时间就别做活,跟着胡婆子好好学规矩,学好以后,你既然想去我四弟的院子里伺候,那便去吧。出了正月,他若是想带你去院,那也是,你的造化。”

“多谢,姑娘”由几人抬着,敬儿总算是结束了今日的折磨,而崇月好似还没有。

刚刚踏入院子,崇月就听见木条子砸在棉花上的闷声,劳累一日还有些饿的崇月,只觉眼前一花,脸色也是再无力气伪装。

走进房中,崇月还真是看了出戏。

只见兰儿拿着一只油亮的鸡毛掸子,一下下的打在跪在地上的心儿身上。心儿穿着厚袄子,还真是难为她装出一副很疼的模样,戚戚的哭着,声音虽然不大,但也实在是让听到的人,为她感到可怜“姐姐别打了,心儿知道错了。”

“你知姑娘关心大公子,怕他饮了酒,姑娘要问,巴巴地去看,谁让你去了。你一个姑娘身边的丫头,老是去爷们的院中干什么?败坏姑娘的名声,若是姑娘今日不饶你,我非打死你不可。”

“如何,你这能打死她?”崇月只觉再无与之周旋的力气“心儿,你听见了,是你姐姐说的,要打死你。来人…”

“姑娘饶命啊”姐妹二人哪里还有心思作戏,齐齐跪在崇月的面前“姑娘,您自大公子房中而来,应该知道心儿什么都没做啊,您菩萨心肠,心儿也是从六岁上就进了这院子伺候呢,您对她是再了解不过了,奴婢的父母早逝,这世上就只剩下我们姐妹这对血亲了啊,姑娘,您开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