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叫瞌睡碰到了递枕头的,杨九成今天算是真知道了,原本他还以为在陆军医院自己得想办法脱身,没想到这个叶府的周妈出现竟然帮他解决了麻烦。

大难不死,完成任务,黄白到手,想想杨九成这心里都开心,不过毕竟身边的人都不熟悉,所以为了不暴露身份,他索性安安静静的坐在一边也不说话,充当一个不会说中国话的哑巴。

街道两旁黄澄澄的灯光映在青石板上,车轮快速从上面碾压而过,将那上面难得的暖给压的稀碎,风拂过,一声声的呜咽哭泣随之传来,低低的如受伤的小兽一般令人心里震颤。

周妈素来心软,听到哭声忍不住掀开车窗帘向外看,沉重的高门大宅外,一个周身都是红色的小人儿坐在楼梯上,月色阴冷扑散在她的身体周围,描绘着她纤瘦颤抖的身影,明明此刻应是春季,可这孩子怎么看上去都令人有种萧瑟之感。

“呀!是个孩子在外面哭,老吴,快停车。”

老吴看了看,疑惑说:“周妈,这是莫少斌的家,他家向来和日本人走的近,老爷都不愿意和他们家来往,我们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了。”

“可那是个只有几岁的孩子,大半夜的坐在门口浑身都是血的,她家肯定是出事了,你赶紧停车吧,老爷要是说就说是我让的。”

听说全是血,老吴也吓了一跳,刚刚他只顾着开车再加上天色太暗他没看清,这会儿听周妈说那孩子浑身都是血,他也着实吓了一跳,连忙停了车和周妈一起快步跑了过去。

之前远远地只能依稀看见这孩子身上有血,可等靠近了两人才发现这孩子的身上得有多么骇然。那可不只是有血了,而是整个人都像从血水里捞出来的一样!

巴掌大的小脸血糊

糊一片,遮挡了原本样貌,除了两行眼泪冲刷干净些的地方能看出脸蛋白净,再无其他好的地方。

周妈将衣服脱下来将孩子小小的身子包住,粗糙苍老的手轻轻擦了擦孩子的脸,她关切的问:“孩子,这大半夜的你怎么坐在这里不回家啊?”

“我……我家里人死了……都死了……都被日本人杀了……呜呜呜……”

看着浑身颤抖的孩子,周妈忍不住心疼将她搂在了怀里,抬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里面连半点动静都没有,仿若一切都沉睡了下来。

沉重的叹息一声,周妈抱起孩子转身就想向车里走,却在走了没两步脚下一个踉跄险些摔在了那,亏得老吴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还是我来吧。”

说着,老吴抬手接过孩子,随着周妈一起回了车上。

“哎?那个小护士呢?人哪儿去了?”老吴疑惑瞧着空荡荡座位嘀咕。

“行了,先不管别人了,先送我回去吧!这孩子身上都湿透了别再着了凉生病就糟了。”

周妈说着将衣服给那孩子又紧了紧,视线静静看着车窗外泼墨般的天际,心思却变得越来越沉,直觉告诉她那个小护士或许是她家少爷的朋友,就像那个辛医生一样,都是为了赶走日本人的英雄,所以她不想管,也不会让老吴管。

现在的上海滩太难了,每天都会杀人,每天都要死人,也不知道这糟烂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

黑色的车轮碾着潮湿的路面一遍遍走过,月明星稀,无风,微暖。

黑腾井三安静坐在车后座上,双手环胸,闭目思考着今天行动的所有过程,如果论安排,他自认为应该算是天衣无缝,可是军统和儿玉机关的突然闯入将他完美的计划给破坏了,究竟他们是怎么知道

纺织厂的事情?又是谁给他们通风报信的呢?

任何一个部门都不可能会是密不透风的,就像一张纸,任何一个外力都有可能会戳个洞出来,就算护的再严密也不可能会丝丝寸寸都护得住,这个道理从公馆建成那天黑腾井三就知道,所以,对于公馆内有间谍的事情他并不意外,只是他在想,这个人究竟是谁?

儿玉机关的,军统的,亦或者是**的,这些人到底是谁?藏在了哪儿?

忽然,车子重重的向前晃了一下,黑腾井三身体惯性向前一冲撞在了前面椅背上。

“对不起黑腾先生,您没事吧?”

司机抱歉的声音并没能让黑腾井三火气消失,紧皱着眉,他不悦问:“怎么回事?”

“刚进公馆大门,有个人就挡住了我们的路。”

“什么人?”

这次不等司机回答,邴国新先回道:“黑腾先生,是我的手下鸡毛。”

“鸡毛?”黑腾井三疑惑反问,心里对这个名字并没有印象。

邴国新点头:“是的,黑腾先生,这个人是我留在公馆里的,他肯定能给我们带来好消息的。”

听此,黑腾井三抬眸看向倒车镜,镜子中他和邴国新带着笑意的视线碰撞,心中忽然明白了什么,脸上阴郁不见,笑着说:“让他跟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