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观泰淡然以对笑道:“将军洪福,此天赐耳,袁某有何功劳,倒是此行赴京,事关重大,我日卜夜算,京城都是风云际会之象,途程路远,将军还是千万留意才是。”

康伯武面虽泛了三分酒色,眼中却无醉意,只举杯一饮而尽后道:“先生之言,康某谨记。好了,且不说我,数年未见不知几位公子如何?”

袁观泰自斟了一杯八分满酒,又给康伯武斟了一杯,边道:“有劳挂心,家中长子乾益去年已入了京城天人曹,次子坤玄年过二十有八,忝居京中武职,三子离照倒是专心志于卜学,都各有造化……”

他语中谈及三子时,眼里不无欣慰之意,只是到末了,话尾中又渐渐生出一丝遗憾。

不过这点变化并未影响心情,袁观泰转而道:“不提了,康将军,不瞒你说,自你来长安前些时日,我就曾于家中观星,瞧见西南突有妖氛临天,不祥之至而后又忽而化解,天星重现,不知灌州处又有何机缘?”

康伯武闻言眼前一亮,笑意更显,哈哈道:“说起这个,倒是该让先生你见上一见,救了我灌州万千生民的一位奇人!”

“哦?如何奇法?”袁观泰也显然被勾起了好奇心,他没有跟康伯武说的是,在朝贡大队来长安之前的一段时日,他所观察到的天象,还不止于此。

西南妖云遮蔽将星,几乎千年未有,他原以为此妖云之烈,要过上好些时日才能化解,势必生灵涂炭,却不曾想,片刻之后,天上突生星芒,将妖云驱散,玉宇顿还澄清。

这星芒一瞬而逝,并不是有人拘神天上降圣之象,袁观泰大感好奇,难道灌州这等天神护佑之福地又生出了什么波澜?

灌州是二郎显圣真君之地,按理说就算有奇遇发生,袁观泰平时也不会如此在意,但近年来,他沉浸于卜周易里,越是穷究,越是发现,这天地间恐怕将有一场巨变发生。

按元会运世之论,此时一元之数甚至还未过半,正当天地昌隆,万类竞发的生机之世,怎么看都不像是巨变将至的征兆,可是关键在于,袁观泰久阅前人历后,惊觉到,这一元之数不同中所算,一元十二会本为十二万九六百年,可现在这一元之数算起来,每一会的时间都比历中所言多了整整十倍。

这种天机异变不知从何而起,也催生出了未知的变化。

这种变化一片混沌,完全难以言说是吉是凶,令习惯于断卜吉凶利害的袁家家主袁观泰,生出了一丝不安。

所以康伯武主动言出,他自然更添兴趣。

只是康伯武又斟了杯酒,还未来得及说出吴逸的事,楼外脚步渐近,突然来了一位家丁,在官兵把守之外,俯首禀报道:“大人,求见我家老爷,家中有大事。”

袁观泰闻言,起身朗声道:“袁二,何事如此慌张?”

他一边问,另一只手却开始轻轻置于桌上,五指开始如同把脉一般,在桌上轻扣慢点。

被数名严肃官兵挡在门外的家丁袁二,慌乱之色愈显,急道:“老爷,不好了,四少爷借了家里的八大护院,出门闹事去了!”

几乎是在袁二说到一半之时,袁观泰的脸色也随着在桌上轻扣的手指节奏而倏然一变。

“大圣庙?”

……

……

吴逸从这位老庙祝的娓娓道来之中,总算是知道了一些这大圣庙的由来,以及刚刚那只肥猪是怎么与庙祝发生争执的。

这所谓“钢筋铁骨大圣”,以老庙祝故老相传所闻,最早可以追溯到一千多年前,玄奘法师回国时。当时长安还是中土国都,虽然国号并非是西游记世界里的大唐,国君天子却也同样姓李。玄奘法师回国后,天子封玄奘法师为“大乘天”。而传闻与玄奘法师随行的,还有一位白衣秀士,此人神通广大,一路上降妖除魔,为法师充当取经路上的向导,没人知道他是何方神圣。回国时,天子封这位白衣秀士为“钢筋铁骨大圣”,并立庙祭祀。

后来数朝轮转,尽管中途一度经历灭佛之灾,但因为大乘天玄奘法师终归声望巨大,长安的誊黄寺,雁塔寺,以及这座大圣庙,都免于灭佛之灾。再到后来,誊黄寺与雁塔寺东迁,合筑一处成为了大乘佛法之祖庭胜地大乘禅寺,大圣庙却留在了长安城,虽然香火渐微,但总还有人时不时进香火。

虽然没人知道这“钢筋铁骨大圣”是什么神仙,但经历几朝数百年,凡是心诚良善的进了庙里参拜,冥冥中似乎都有庇佑,心想事成,一生顺遂平安,庙宇不大,香火却就这么一路传续了下来。

直到这位姓孙的老庙祝,他已是承接祖业守庙的第五代,本来该安享晚年的,结果不久前,那长安袁家的四少爷,突然带着人来说这大圣庙地处吉地,于此地建造一座新房,更有利于他的命格。

孙庙祝由于幼年生了一场大病,药石无灵之下,家中在庙里苦苦求了一夜,而后奇迹般的好转,此生是铁了心要守庙于周全,自然不肯相让,袁坎生以重金相邀,他也未曾动摇。后来终于演变成了吴逸所看到的那样,袁坎生携人抢地契,准备强买强卖。

“这袁家也算是个千年望族,有这么个儿子,高低得问他个管教不严之罪。”吴逸听罢缘由,如是评价道。

孙庙祝虽受过袁坎生欺侮,但对于袁家,却并无怨恨之言。只道:“那袁家家主与几位公子都是乐善好施,广播仁义的好人,却只是这个四少爷,唉……”

吴逸听他说话,也没有立即反驳,却只在心里暗想,别说是名门大族,就是天皇老子的皇子皇孙,也未必个个都是良善之辈。这袁家先祖再德高望重,子弟不成,也不能逃了罪责。

正当他如此想着,耳旁过人的听觉忽然捕捉到了大圣庙外一阵异常的动静。

步伐杂而不乱,人数不仅多,而且步步稳沉,来者不是一般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