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笼子里的人,尤其是睡在铺头的那几个,真是混蛋透了,收拾我这样的小伙也就算了,可是连洪老他们都不肯放过。

其实有一件事我很解,我能够受得了他们的折腾除了我的性格之外,很大一部分是因为我强魄的体质,但是洪老,就那样一个颤颤巍巍的老者,竟然在他们的几次三番折腾之后,都没有向他们低头。我相信洪老在气节上一定不在我之下,甚至比我还要更多,更强大,可他那样的身体又是怎么抗住的那?

整个笼子里关的都是窝囊废,再不就是没心没肺的玩意。看着他们那样对待一个老人,竟然都无动于衷,甚至没有人上去劝解一句,他们非但自己不去劝解,甚至还出于好意的阻拦我,不让我去插手那滩浑水。

我本不想就那么被他们阻拦住的,但是他们的一句话引起了我的思考“小伙,别管,我知道你是好意;你要是管闲事了不但连你都得折进去,那老洪头更得遭罪。我知道你硬气,但是你看看老洪头那身体,要是他们下手在狠点不就交代这了吗?你这是害他

那。”

和我说这话的人,是一个四十几岁的男人,因为盗窃进来的,长的很善良吧,再没见到他之前我还真就不相信长成他那样的人还能到这么个地方来。

晚上,在大家都睡了之后,我摇醒这个男人,拉他到通铺的最后面,也就是洪老的位置,虽然那个位置是洪老的,可是他却没有睡在上面,因为铺头的命令,洪老这一夜都要蹲在地上,要是他上来睡了,被发现了,铺头就要把他的头按到马桶里的同时还用铺板打他。

那一晚,我和那个男人的对话很简短,只有三两句,洪老是唯一的听众。

“老哥,你白天说的对。”

“哎,你这是想干啥?你看不惯?我也看不惯,能看得下去的是孙子!可咱没招啊,这就是这规矩。”

“规矩?这规矩到底谁立的啊?”

“恩!”说这个字的时候,男人用手很小心的指向铺头的位置,生怕被别人看到一样,一下子就忙收回来。

“咋?铺头就能定规矩?这铺头咋选的啊?”

“咋选的?你整服他,你就是铺头。”

这是那晚我们之间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我有很大改变的一句话。

第二天,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们还是同样的去上工,其余的时间在铺上反省,铺头那,就带着他的狗腿子们接着收拾洪老。

三天过去了,每日如此,洪老也日渐虚弱,但是他还是没有屈服。第三天的后半夜吧大概,所有人都睡着了,除了蹲在地上的洪老和悄声爬下铺子的我。

洪老好像是从我的影子里看出了我的想法,他不出声却显得很焦急的向我不断的招手,像是要阻止我一样,但我并不能被他阻止,因为这是我想做的,也是我必须做的。

我到底做了什么,没必要写的很详细,我自己知道,就可以了。总之,第二天的清晨我就成了这个笼子里面的新任铺头,同时,之前的那个家伙因为严重却又查无所踪的伤害而被暂时羁押到了医务室,并且在他从医务室回到这个笼子之后的五个月里,他都再也没下过床。而他一直躺着的位置,就是之前我睡过,洪老也睡过的那个通铺上最外侧的位置。

从哪个铺头被抬出笼子的瞬间开始,所有人先是疑惑,他们的眼神里满是不解;可能是他们看到洪老看我的那种无奈亦或是之前与我说话的那个男子对我所表现出的难以相信却敬畏的神情吧。所有人,每一个,他们好像都明白了什么,知道了什么,但是没

有人说出来,也没有人提起。

但,他们每一个,对我的神态都有了改变,有尊重、有惧怕、又惊恐。

我毅然的走到铺头的位置,坐在上面,看着他们所有人,我笑了,笑的和洪老刚进来时的那种笑容一模一样。

五年过去了,从那之后,我一直在这个位置上睡了五年。没有人向我发起过挑战。

洪老早已经因为好的表现而提前释放了,还有不少老朋友离开了,当然,新人也来了一批又一批。可无论是什么样的新人到了,亦或是设么样的老伙计离开,他们每一个对我,都能够给与一个温暖的笑容,真诚的,感激的笑容。

这个笼子就是这样,我们有一句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虽然放在这并不合时宜,但却非常恰当。这个笼子里的规矩被我改了,我对他们说“这个屋子,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但我有我的规矩,遵守我的规矩,咱们就是弟兄,不遵守我的规矩,我也没有办法,只不过我这个铺头不是那么好说话的。”

我说我有我的规矩,可实际上,我的规矩只有两条“第一,尊敬每一个人。第二,要做到被每一个人尊敬。”我一直相信依靠暴利所得来尊重不是真正的尊重。我记得在我踏上社会的第一步将要迈出的时候,我的爸爸就对我说过“人,是敬出来的;大哥,是无数人敬出来的。你才十六,儿子,爸不指着你能有什么太大的作为,但是你要让别人尊敬你。”

五年里,我看着一批批人离开,一批批人进来。我看着我嘴唇周围的绒毛变成坚、硬的胡茬,千千万万的感慨都只能咽在肚里。我经常想,出去了,做个好人,别再做什么错事,把自己的大好时光放在这么个地方消费,别再让父母成为空巢老人即使那是暂时的。

我一直这么想,一直一直都是这么想的。奈何天不随人愿。一个驾驶事故,致人死亡的人被送进这地方的那一天,竟然让我的想法动摇起来。

看着他的那副模样,我不由得想起我撞死那个倒霉家伙时的样子,步入这地方的时候,我与他有什么区别那?简直一模一样,要说有区别的话,可能他现在在后悔,而我却没有后悔吧。我十年的青春要扔在这,这地方就好像我的第二个家一样。

我待了五年,还有五年在等着我,出去的那一天,我就真的能够和这个地方彻底告别吗?我真的就能完完全全的脱离开这些“战友”,撇清与这里的一切吗?

答案,只有天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