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是之前的那盅杂饮带给人更多的是惊,而不是喜的缘故,惊魂未定之下,别说繁英青萍秫香根本不做想,纵是头先最先对茶泡饭起兴趣的红果,眼下亦是兴致缺缺。

对于茶她已经没甚的可说的,纵是再金贵又如何,何必为难自己。

反倒还是小枇杷,小姑娘好像真的很喜欢这味加足了料的茶,而且还很喜欢尝鲜,一道接着一道,早在将茶吃到没味儿都还不足兴,又把茶盅里的作料都捞出来嚼着吃了,细嚼慢咽地吃得只剩下十几片茶叶后,就在心心念念地叨咕着午饭要用茶汤泡饭了。

听得姐姐们耳朵都长老茧了还不算,等中午灵璧拿了饭回来,姐姐们都动筷了,就她不,眼巴巴地守在门口,等着灵璧从林妈妈那儿回来给她淘饭吃。

繁英放下筷子,看着她可怜巴巴的小背影,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可到底,打心里还有些许隐隐的担忧……

毕竟是她们这些个人中年纪最小的小妹妹,所以自打进来后,一贯生活起居,他们这些个当姐姐的不觉地就会偏宠她照顾她一些。

以前还不觉得,可这两天上,也许是伙食太好的缘故,这会儿回想起来,小姑娘好像也越发挑起嘴来了。

说起来还是自打进来后,繁英认识了春燕、双花她们才知道原来还有挑嘴这么一回事儿,这叫打小给甚的吃甚的她很不能接受。

但能吃饱就很好了,人不能不知道惜福。

再说枇杷,挑肥拣瘦甚的还则罢了,顶多她们这些个当姐姐的缩一缩筷子,可这会儿又要用茶汤来淘饭吃……

“这想到一出是一出,可不是甚的好事体……”事后繁英这么跟灵璧说,难掩对枇杷的忧虑。

灵璧倒觉得这事儿还真论不到惜不惜福的份儿上:“姐姐不必太过担心了,枇杷就是好奇,再说她顶多也就念叨个茶泡饭,姐姐看她甚的辰光惦记过杂茶的,可想而知,别看她年纪小,可她心里是有一杆秤,还是知道分寸的。”

这倒是事实,繁英细细想了一回,可还是担心:“可这茶叶……”

灵璧知道她担心甚的,就悄悄告诉她:“姐姐放心,我用的不是林妈妈的茶叶,是我自己的……”说着把百合送她茶叶一事儿三言两语的说给她听。

繁英又惊又喜,不过这回自是喜大过于惊的,没想到灵璧一个照面就得到了太夫人院子里姐姐们的喜欢,怎么不替她感到高兴。

只再高兴也只放在心里,守口如瓶,不为旁的,就是不想春燕知道后再闹出甚的事儿来,惹得大伙儿伤心,索性谁都没说,仅仅在背地里让枇杷记得跟灵璧道谢:“你青璧姐姐待你这样好,甚的都依着你,你要识好才是。”

枇杷乖巧地点头,认真同她道:“我知道的,繁英姐姐,我不会跟春燕姐姐学的。”

听的繁英一愣,头一回意识到这个一直被自己护在羽翼下的小妹妹年纪虽小,可这心里真跟明镜似的。

灵璧这心里也跟明镜似的,看着枇杷蹦蹦跶跶地跑过来同她道谢,就知道必是繁英同她说了甚的。

虽说并不指望这声“谢”,但这心里还是熨帖的。

尤其昨晚孟妈妈的困惑和伤心还萦绕在心头,让她更加珍惜这一份看似顺其自然,其实来之不易的感情。

许是正因为如此的缘故,所以待到下半天,甫一开门,一眼看到不过才三天不见的法夏,竟然有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骤然浮上心头。

这种陌生的感觉叫灵璧着实愣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看着法夏,慢慢地笑开了,屈膝向她拜年问好,还说了句搁在以前势必不会说的话儿:“没想到姐姐真这么早就回来了,实在是太好了……”

法夏怔了怔,显然对灵璧的热情有点懵,也是好一会儿才想起来回礼,又轻轻“嗯”了一声,跟着灵璧进门,听着她很自然地告诉她:“法夏姐姐,林妈妈这会儿歇晌还没醒,要不姐姐先同我们一道玩一会儿吧……”

法夏还是没能回过神来,具体的表现就是话比以往来的多:“不用了,我想收拾收拾……”

而且心里还很有点忐忑,幸而灵璧并没有坚持:“那好,姐姐先休息会儿吧!”说着就如往常般果断地退了出去。

法夏望着灵璧的背影渐行渐远,不知怎的,心里倏地竟然有点儿空落落的,不觉地抿了抿唇,刚刚松开,又不觉地蹙起了眉头。

可以这样说,在这慧明院里,她最熟悉的人不是林妈妈,也不是菘蓝,其实是灵璧。

可正因为打过最多交道,接触最多,也最熟悉,所以她很知道灵璧从前待她虽然也友善谦和,尽心尽力,却从来没有这样冲她笑过。

不但脸上笑开了花,仿佛心里也开出了一朵花……

难道真的出事儿了?一想到这桩让她坐在家里亦是心绪不宁的事体,法夏心底不由一沉……不过再转念一想,看灵璧的样子,即便出事儿,想来也已经圆满化解了吧……

短短一瞬间,法夏的心情起起落落,竟是难得的坐立不安了起来,甚至于下意识地就想去找灵璧问个清楚。

正在这时,灵璧又回来了,还用小茶盘托了一盏甜茶过来,请她吃:“姐姐吃茶,望姐姐心想事成,长命百岁!”

法夏赶忙接了过来,喃喃道谢,又看她:“你,没事儿吧?”

不明不白的一句话,灵璧却听懂了,笑着缓缓点头:“我没事儿!”又郑重地屈膝同她道谢:“多谢姐姐提醒……”

虽然提心吊胆的滋味并不好受,可灵璧还不至于好强到非得印证法夏的提醒是真是假不可。

况且如今再看,能得到她的这一句提醒,就已经是对她的肯定,对她们的肯定了。

法夏就松了一口气,不过蹙着的眉头却没有松开。

既然还没有出事儿,那,她这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