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海里莫斯搂住了沈白的肩膀,大家没有说话,沈白也沉默不语,这之前被当做无力辩解的沉默,在自己同伴这里,既代表了沈白本人对那群人的失望,也夹杂着他们自己投射在沈白身上的情绪。

前几天还为这群人差点丢了性命,而现在却被当作了“低贱人种”“黑色恶魔”。

他们觉得沈白是愤怒的,因为他们为他感到愤怒,他们觉得沈白是悲伤的,因为他们为他感到悲伤……

沈白的情绪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强烈,现在他心中的安慰,就是这群站在他身边的士兵,还有晚上跑过来抱住自己和自己相拥而眠的男孩。

沈白原以为只要生活这么下去,随便那群人猜忌也好怀疑也好,只要能够忍到最后,等到所有人获救的那一天,希望之光会驱散人们心头的阴霾,也就可以破解掉这里所有的谣言,而如果他们都没有获救,那么这个谣言也会成为他们生前最后一出闹剧,自己也无需在这里面努力扮演角色。

但是沈白没想到这场闹剧不需要自己的参与,光凭自身就不停地发展壮大,第二天,自己身为恶魔之子的谣言迎来了另一个“充分”的证据,那时候他还正在战斗室和同伴们一起模拟对战。

除了沈白最后一次战斗的情景,基地里普通的幸存者对小队每次的任务执行过程是一无所知的,而之前为海里莫斯摄制采访的其中一个摄像师,拿出了自己为积累素材而录制的沈白三次战斗的图像。

除了幸存者们,新来的褐发士兵们看的尤为认真,他们不了解沈白的实力,只在来之后听说过这个新兵的一些传奇经历,现在看到了对方那绝无仅有的武力值,配合起昨天中年男人的话,惊叹之余多了一些质疑。

这就好像一个运动员,训练了没多久就创下了世界记录,其他运动员会觉得他天赋异禀,彼此之间的距离太难跨越,只能对此自叹不如,但是此时只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说他这一切是因为吃了兴奋剂,他们便立马从其中找回了自信,觉得自己和别人之间的差距缩小,之前内心的羡慕憧憬就变成了嫉妒,接着变成嫉恨,哪怕真相还没有得到证实,在他们心中,也已经轻而易举地将对方定罪,打下了神坛。

但这还不是摄像师拿出这段视频的意图,他调到了几个时间点,然后将沈白那一个区域放大,指着在虫族中间的沈白说道,“我们都被虫族的卧底骗了,”他的手指稍微偏移,将众人的目光转移到旁边一只虫族身上,“你们看,一个人再强大怎么可能在这种情况下毫发无伤,但是他做到了,因为那些虫子根本无意伤害他!”

视频上是沈白背起战亡的同伴尸体,在他俯身拉起在地上的身躯时,旁边的虫族纷涌而上,直到沈白迅速起身挥起光剑进行反击,将它们重新逼退到外围,这整个过程中,沈白只有胳膊被一只虫族刺破。

除了这个,男人又翻出了其他片段,上面都是沈白明明置身危险最后却轻松地全身而退的场景。

沈白和他的同伴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当时在场的都是普通民众和对沈白一无所知的士兵,就在这么一个当事人一方缺席的情况下,几乎没有人为沈白讲话。

但也只是几乎,自从邱凡死后一直精神恍惚的何蓁蓁看到这里的人群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等到靠近后发现的是一群人反复播放着沈白和虫族的对战,同时出现的,还有那她根本不愿意多看的邱凡的画面。

眼泪不由自主地掉落,还没有平复过来,就听到了男人的言论,她呆愣在人群外围,然后看着周围竟没有一个人反驳,于是拨开众人走到了中间和男人当场对峙。

“你们不觉得自己可笑吗?”何蓁蓁怒视着男人,对于一向性格温婉的她,这是第一次和人当众对峙,“视频上的人是在为了你的生存努力!如果没有他们,我们现在的食物从哪儿来?如果没有这个人,你又怎么可能有机会站在这里满嘴胡话?在他们还在努力训练的时候,你却是在这里斟酌着一屛一帧,张开嘴轻轻松松将他踢出自己的阵营,真的不觉得自己可悲又好笑吗?”

即使是当面对峙,她的音色还是和往日一样清丽,正是这样的声音,轻易地在对方开口的一瞬间被压制。

“不知死活的倒在黑色猪脚下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嚷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和他们的龌蹉关系,好好睁大眼睛吧,你的男人被凶猛的虫族杀死,但是他却能在任何情况下全身而退,那些包围着他却不重伤他的虫族到底是怎么回事,真相简直一目了然,而你却受到他们的懵逼看不清楚。”

“这个幸存者基地一向安全,他来了以后受到了包围,每次死人也都是在他们小队执行任务之后,死掉的人也和他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黑色猪的女人,你好好想想吧,到底是我胡言乱语还是你的眼睛被迷惑住了。” 一旁的中年男人看口说道。

何蓁蓁体会到了当时希博的感受,她不可思议地看着对方,然后狠狠地甩了男人一巴掌,一边摇着头一边说着“不对”,在其他人冷静的注视下,她就如同一个疯婆子一样满脸泪水。

“停下!你说的都是假的!不要再说了!”

男人的头被甩向一边,但他没有生气,反而嘴角牵起了一个嘲讽的弧度。

“既然这样,我有一个办法,我们找来那只披着人皮的虫族,放他去外面找他的同伴,看看虫族会如何对他,那样大家就可以看到他的真实面目了。”

男人的笑慢慢变得凉薄又残酷,何蓁蓁听到这句话简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然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群已经陷入另一个世界的人们。

沈白和海里莫斯一行人结束训练后,从在大厅转角缩成一团的何蓁蓁口中得知了这件事,大家本就沉重的心情更是复杂,尤其在听到何蓁蓁转述对方最后的话语时,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按住了腰侧的光剑。

沈白拉住自己身侧的海里莫斯,对方转过头来看向自己,眼睛里透露的情感看上去竟是比自己更加受伤。

沈白摇了摇头,“没事的,会好的。”

实际上,他也不知道事情到底还会不会好转。

谣言总是比真相更容易传播,卡斯走了,但是他们那一拨在中年男人的领导下更加壮大,一些褐发的士兵们也每天坐在那里听着他们的末世之说,清洁室里,沈白每次送去清洗的衣服被找到时已经被人剪的破烂不堪,于是他不再去那里,脏了的衣物转而在洗浴处借着水手洗,但是却在门口被一群人有意无意地挡在外面不让进去,就算在食堂吃饭,沈白的一路都有很多人挑衅,餐盘不知道被人撞洒几次。

这场排挤实在是过于明显,哪怕沈白不对自己的同伴说他们也可以看得出来,于是沈白只要出去做什么都有六七个人陪他一起,他去洗浴处他们就帮他把挡路的人推开,哪怕是食堂这群人也走在沈白的两边,让其他人没有办法靠近。

沈白本来是觉得无所谓,到后来被他们守在中间都有了些好笑的感觉,没想到自己几辈子下来还能体会到有保镖的滋味,尤其是在洗浴处的时候,希博他们一手把那些人推到两边,让沈白感觉,那动作好像自己面对的不是针对讨厌自己的人们,而是一群疯狂的粉丝。

但这样只是保证了沈白不在他们面前受欺负,完全没办法改变人们的敌意,沈白总有落单的时候,一天晚上,在海里莫斯去了洗手间时,一个男孩从角落里朝沈白扔了自己手上的水瓶。

沈白反射性的躲了过去,水瓶被砸向了墙角,然后滚到了角落的花坛旁边,上面裂缝密布,剩余的一些水顺着裂缝向外流了出来。

沈白和男孩对视,他像是害怕了一样,一溜烟的跑走了,海里莫斯过来,看到的是将水瓶丢到垃圾处理洞的沈白。

“怎么了?”

沈白摇了摇头,依旧说着那两个字,“没事”。

那些针对沈白的排挤他不放在眼里,但是因为和他关系紧密再加上同属于“黑发猪”的范畴,这种排挤慢慢扩大,变成了对全体黑发少年的孤立,他们无论在哪里出现,人们都远离的远远的,甚至于基地的负责人过来告诉他们不必要再守夜了,因为民众在有他们守夜的地方根本睡不着。

没有关系。

少年们彼此说道,他们显然,已经成为了人民的对立阵营,哪怕对他们并没有突出恶意的,也在这种情形下避而远之,和他们关系紧密而遭到排挤的还有何蓁蓁和沈城,大家让何蓁蓁以后也不要来找他们了,她一个女生没办法在这种情况下保护自己,而沈城那里,不管沈白怎么说,男孩总是晚上神不知鬼不觉的跑到沈白的被子里钻进他的怀抱。

抱着沈城的身体,白天疲惫不堪的沈白也在从他身上汲取到了温暖,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