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冬还记得当年,这树林之前的一层既没有食人鱼,也没有脸呈现漩涡形状的畸形人,更没有轩苔那些阴魂不散的苔藓追随在他身边,在到达这片树林之前,他们经历的是人类最难以承受的恐惧——未知。

陆冬记得当年他和他的弟兄们的眼前只有一片白色的迷雾,就像是东北这边的雾霾天一样,在迷雾里,大家走得极为谨慎,因为能见度不足三米,可见范围也仅仅是眼前脚前那么一小点短暂的距离。

当陆冬带领着他的弟兄们走进这迷雾的一刹那,一股阴风忽然袭来,竟然将他们手里拿着的所有火把全部都吹灭了。

一时间所有人都心头一震,黑暗、未知,没人知道那一样更糟。

陆冬先稳住了所有人,然后吩咐举火把的人重新生火,慢慢的大家把火把点起来之后,情绪才慢慢稳定了下来,毕竟有了光亮,大家手里握住火把,才会找到一丝丝安全感。

那迷雾里真的有什么么?陆冬现在可以肯定,这迷雾里什么都没有,只有安静、死寂,和充斥在每个人身边深深的怀疑。

所有人都惊恐地怀疑,也许会有一只手忽然从这深深的迷雾里伸出来,抓住谁的脖子,将自己的某个同伴拖走,拖进黑暗里。

陆冬不知道谁是第一个崩溃的,陆冬只记得他走在最前面,原本在这迷雾里还有喘息声、脚步声,突然一瞬间整个世界都安静下来了,陆冬能听得到自己砰砰的心跳,然后他发觉眼前这奶白色的雾气里好像有人,好像有什么人就站在这大雾的后面,死死地看着自己。

“谁?”陆冬低声呵斥:“谁在那?”没人回答,这雾气就好像是水里的鱼,时而聚集,时而分散。

陆冬伸出手,想要抓住这雾气里的某样东西,但其实那里什么都没有,只有空气,无尽的空气。

这个时候,一声刺耳的尖叫从身后传来,陆冬回过头,他只在一片浓雾里看见星星火光,这些火光并不明亮,忽明忽暗,陆冬心里一阵恐惧,他低声呼喊自己手下的名字,可是没人回答,陆冬再次大喊,一瞬间他感觉自己好像被整个世界隔离了。

陆冬猛地回头跑了几步,他只发觉自己身后一阵混乱,自己的手下的兵一时之间全乱套了,陆冬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感觉有什么东西就在他们之间。

这时候忽然有什么东西猛地撞到了陆冬脚下,陆冬一看,是自己的一个兵,只见他满脸是血,跌坐在地上,他奄奄一息地看着陆冬。

“出什么事了?发生了什么?”陆冬大声地问他。

那个士兵猛地抱住了陆冬的大腿,好像是在阻止他前进,这时候陆冬才发现,这个士兵的喉咙上扎着一支长箭,长箭已经从他的喉咙的喉结处刺穿了,他根本无法说话,他一张嘴就有大量的鲜血从他的嘴里涌出来。

这时候那个士兵回过头,指向他们来时候的方向,他的嘴型好像是:“来了,它来了。”

“谁?什么来了!”可是还没等陆冬问出口,陆冬脚下的士兵就已经死了。

陆冬放下了士兵,他抽出了士兵喉咙上的那支长箭,那长箭是自己部队里的,这说明袭击他们的并不是外人。

陆冬心里更加沉重,既然不是外人,又会是谁?他手里握着长箭,大步向前走了几步,他听见打斗的声音,还有惨叫,还有呼救,那些声音都在这一团白色的大雾里变得百转千回。

这时候陆冬看见自己前方不远有一个人影,他的手不由得放在了自己腰间的佩剑之上,他向前走了半步,只见一张脸从迷雾里缓缓凸显,陆冬看清了这张面孔不由得松了一口气,这人是他的手下,一个极为信任的手下。

可转而,他刚放下的心又再次提了起来,只见这个人手里拿着一把长刀,刀上全都是鲜血,鲜血一滴一滴流淌下来,对方一脸阴沉,他看着陆冬,却没有露出一分笑意,眼神里全是警惕。

“出什么事了?”陆冬看见对付如此警惕地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恼怒,好歹他们也是同生共死的兄弟,怎么能如此怀疑地看着自己。

对付的嘴角微微抽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出了一个字:“死。”

陆冬心里一震,死,这个死是什么意思?难道说是要他死?

不过对方慢慢地说:“死,他们都死了。”

陆冬心里更加恼怒:“死了?怎么死的?怎么可能说死就死?是谁,你们看见是谁干的了么?”

陆冬向前迈了一步,他的声音音量提高了几十个分贝,对方唯唯诺诺地看着自己,却半天没说出个所以然,陆冬想夺下对方的刀,却不想,对付猛地挣脱,竟然一刀劈过来,陆冬从未想过,自己手下的人敢背叛自己。

只见对方眼神突然变得古怪,眼白上布满了血丝,他的手一翻,将刀刃对准自己的腹部就是猛地一次,陆冬躲闪不及,刀敲好刺进了自己的腹部,一瞬间,他就感觉到自己的五脏六腑都被搅乱了,对付也傻了眼,陆冬握住刀柄,他知道这刀不能拔,一旦拔了自己就真的要死了。

陆冬不想死在自己的手下面前,更不想死在杀了自己的人面前,他回头看了一眼迷雾,这迷雾原来就是自己的葬身之地啊,几千年前的陆冬,作为凡人的陆冬,其实还是很有自我觉悟的。他扭过头,向前走了几步,然后他知道自己不行了,他的身体一阵抽搐,重重地向后倒在了地上,在他跌倒的一瞬间,他闻到了一股奇异的香气,他张开眼,所有的雾气竟然在一瞬间都散掉了。

他有些惊讶,他挣扎着爬起来,发现眼前竟然是一座森林,和现在自己眼前的这座森林一模一样。

这座森林到底延伸到了多远,陆冬并不清楚,他不知道这些带着发光树叶的植物到底是叫个什么名字,他只知道当年,自己在这个森林躺了三天三夜,等他醒过来,他的伤口已经痊愈了。

这时候冷烟打断了陆冬的思路:“陆冬,你看这森林难道就没有一丁点的熟悉么?”

陆冬笑了起来:“当然熟悉了,你不知道吧,我已经恢复了九十九世的记忆,在我还是凡人的时候我来过这片森林,而且我当时还统治了这里呢!没准你往里走,就会在某一棵树上发现几个大字——陆冬到此一游。”

冷烟着实没有什么幽默感,她只是冷冷地看着陆冬,一个字都没有说。

陆冬席地而坐:“你说吧,冷烟大小姐,你到底发现了什么惊天的秘密,就一定要和我在阿壳子这种鬼地方进行探讨呢。”

冷烟转回身,轻轻抚摸着那些有着美丽银色树干的树木,她淡淡地说:“陆冬,你就出生在这片森林里。”

“啊?”这回换陆冬惊讶了:“冷烟大小姐,你这是和我玩的什么玩笑?我可担当不起啊!”

“你都恢复了九十九世的记忆了,竟然连这段记忆都想不起来么?哦对,你在这森林的时候还是个小屁孩,小屁孩确实应该没什么记忆。”冷烟毫不客气地说。

“冷烟,我确实记不得我的父母是从哪来的了,但是在几千年前,那个蛮夷和荒凉的世代,能真的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谁的又有几个呢?我记不得,小钰也记不得,我们都是在乱世和百家之间长大的,成人的,怎么?难道我还必须知道我是谁,从哪来么?我只需要知道我这辈子该做什么足以。”

冷烟见陆冬态度坚决,猜他应该是真的记不得自己的身世以及这座事关他身份的森林了,但她似乎不死心,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问:“陆冬,你有真的读过你自己写的《开天玄鬼经》么?”

陆冬不禁疑问,怎么冷烟把话题突然扯到这个上面来了,一会儿是森林一会儿又是《开天玄鬼经》,难道这世界上所有的女人都一定不会按照套路出牌么!

想到这里,陆冬没说话,《开天玄鬼经》说是他陆冬写的倒不算准确,因为上面写的本来也是一些鬼王和阴界的事情,上面有很多失传的东西,现在拿来看确实很神奇,上面的鬼王符在现在看来更有一种上古神的感觉,但其实在当时这些字并不稀奇,不少阳界的平民老百姓也懂这些咒符,只是不常用,加上那时候信息传递又不发达,很多东西失传了就没有继续留下来而已。

当年陆冬刚刚进入阴界的几年,心里总是有些烦躁,他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就索性将这些阴界的琐事记录下来,与其说是《开天玄鬼经》,倒不如说是《阴界二三事》,只是这《阴阳二三事》大受好评,在阴界被人翻印,到了阳界更是被奉为上古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