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他已经死了,但如今陈慕仍旧是没有做好面对的心里准备。

不因别的,因为本该躺在这里的人自己。

上山下山,十几人一直忙活到下半夜,才将阵亡的五百人给全数带到山顶之上。

陈慕仔细检查了一下,地上是否还有蜀军的将士。

见所有人都被捞了上去,陈慕这才稍稍心安了一些。

可正当要回石墟顶的时候,陈慕看了眼这一地的战马尸体,突然就想到一个解决蜀军粮食问题的好办法。

很快,又是十几匹战马尸体被抬了上去。

一旦上了战场,基本上就算不得人了,应当是半人半兽。

经一天的日头暴晒,切下来的马肉已是带着一股酸味儿。

不过在篝火的烘烤下那股酸味儿已是微乎其微,数千名将士仍是吃的津津有味。眼下这态势,只要能活着,就已经很不错了。

至于陈慕,即便一天未进过食,但眼下根本没有半点食欲

,静静望着篝火,始终都有一股难言的忧愁于心头久久缭绕不断。

如此直到一个时辰之后,两名蜀军提着一个包袱来到陈慕跟前。

“将军,七夜将军他……来了。”

陈慕接过递来的包袱,淡淡点了点头。

“人间处处是青山,何须……马革裹尸还,但实在怕你小子变成鬼,一直缠着老子,待仗打完了,老子肯定兑现承诺,抱着你回青川……”

本故作轻松,但越说陈慕越觉着沉重,人间这世道总是伴随着种种变化,谁料……不过一句玩笑话,竟还成了遗言,艹他娘的。

“慕哥,你为一军主将,剩下这几千人随时都有可能因为你的情绪而死,七夜哥他已经死了,没必要……为一个死人感怀太久。”

却就在陈慕神伤之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秀的人声,陈慕转头瞧了眼,不是别人,正是这一路极少言语的韩信儿。

陈慕记得很清楚,这小子至巴郡到此处,一直都是少言寡语,说出的话,怕一只手都算的出来,倒是不想,今夜突然教育起自己来了。

不过陈慕并未生气,反倒是轻声笑道:“他为我而死,难道我不应该难过吗?”

韩信儿坐到陈慕跟前,青涩的面庞无半分情绪

波动:“他已经死了。”

听这小子再次重复一遍,陈慕面色微微一怔:“那好,当年你父母死的时候,你伤心难过了没有?”

韩信儿回答的极为干脆:“没有。”

一听这话,陈慕心头震惊不已,当下忍不住责骂一句:“没人性的臭小子!”

“我并非没人性,即是我父母,死了便是两具尸体,而非父母,人这一辈子都很苦,痛苦的根源无非就两样东西,感情,欲望,我不可能为两具将要腐朽的尸体而感到神伤,我还有我的姐姐,还有很多事儿要做……慕哥可知,我是怎么处理我父母的尸体的吗?”

彼时的韩信儿,就好似一具机器一般,静静的看着自己,在这一刻,陈慕顿时知道,即便如今,他还是低估这小子了。

此人虽不过十五六,但在精神思维这反面,或许早已跳脱出世俗之外了,可想,一个能将情感跟欲望全都看的极为工厂化的一个人,该是何其的可怕?

“塞进炉灶里作了柴火,为两具冰冷的尸体费力去挖坑筑坟,还需要花钱买棺材,本是一件不具有任何回报的事儿,反倒是当成柴火,还熬了一锅粥。”

“你……算了,你小子不说话还好,一开口,听的我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