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6章 前因

回到风和城后，李恪久久没有回过神。在龙威关看到的那一幕仍然在眼前，心里的烦闷和恶心犹如这天上的烈阳一般不肯稍作阴影，仍是炙热凶猛，在李恪的内心深处搅动。

李恪这才明白韦名美雪叫自己去龙威关的意思，想来他是早已知道龙威关外的情形，然而却因为陆广陵乃楚王府亲信的原因没有明言，这才让自己去龙威关。

陆广陵的作为其实并没有什么错，如此之多的尸体堆积，难免会产生瘟疫，倘若前去焚烧尸体就地掩埋的兵士染上瘟疫，陆广陵确然得不偿失。

作为一个将领，陆广陵自然注重每一道命令下达以后对自己的利弊，而且此事还是好心去收尸，能不能落得一个好结果却是未知，陆广陵待兵如子，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士兵前去冒险。

然而是李恪站在人性道德的基础上去看待这件事，楼兰难民大规模前来避难，说到底，那是老百姓信任大唐，然而到了龙威关外却无法入关，纵饿死在了关外也无人收尸，岂不是叫人心寒？

韦名美雪看着李恪脸上的寒霜，心里一直发怵，她不知道自己叫李恪去龙威关是对了还是错了，

只觉此时心中一直七上八下。

“此事发生有多久了？”

良久，李恪终是将心中不忿按捺住了，转眼看向韦名美雪，眸子里射出两道冷冷光箭。

韦名美雪垂首应道：“已有半月。”

“半月？！”

“殿......楼兰被灭，吐蕃在楼兰境内烧杀抢掠几乎无恶不作，楼兰老百姓只得逃亡龙威关，然而人数实在太多，陆将军担心吐蕃趁着龙威关开关放行之时偷袭，所以每天开关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时辰，最终只有小部分难民逃入了风和城，其中大部分难民都是在关外饿死的......”

韦名美雪早就收到了消息，只是没敢对李恪道出实情。

因为在她看来，陆广陵的顾虑并非没有道理，倘若李恪不忍楼兰百姓饿死关外强行让陆广陵大开关口放难民入城，到时候若是发生意外，李世民定然绕不过李恪。

李恪听罢，只觉心中汹涌已极，双眸圆睁怒不可遏。

然而他自己也知道陆广陵这样做乃是最为稳妥的办法，而韦名美雪没有道出实情本就是为了自己着想。

“你！”

李恪瞪着大眼睛，愤恨难当的看着韦名美雪，只觉心中苦闷万

分，有一种无法言语的感觉正在胸腔之中乱窜。

他见过的流血还不够多吗？他见过的死人还不够多？

李恪已经无法再去面对血流成河伏尸百万的景象，因为这些年的经历已经让他内心深处脆弱已极，那种深入骨髓的惊恐和怨恨已经占据了他的心。在对付李泰时，李恪可以狠心将所有有牵连的人一并株连，然而在面对其他人的时候，李恪无法做到绝情绝心。

他毕竟是个人，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的人。

有时候李恪真的无法判定自己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直到今日，直到今日看到那堆积如山的楼兰难民尸体之时，他才恍然明白，自己终究是个凡人，是个看到悲惨景象也会忍不住痛心和懊恼的凡人。

他本可以救他们的，他原本就是来救他们的！

然而此时此刻摆在他眼前的却是那数不尽的尸体，一具具仍然保留着呐喊之声的尸体。甚至李恪可以想像得到那些难民在临死前眼眸之中的绝望。

“美雪办事不力，请殿下责罚！”

韦名美雪自作主张没有将这件事禀明李恪，心中本也是愧疚，而今日再看到李恪脸上那惊骇万分而又痛心疾首

的表情之时，韦名美雪更是无法自谅。

但她说这话时，显然也带着一丝委屈。

毕竟这些年一直都是她在为李恪东奔西走，此次前来风和城也是如此。她这么做，不正是为了李恪好？可李恪不领情，那她能怎么办呢？

“你去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话音落下，李恪已然转身进屋，留下韦名美雪一个人守在房门外。

夜，风和城的夜来得极快，李恪尚未反应过来，整片天便已然漆黑一片。

没有月亮，没看不到星光，李恪独自站在屋顶之上眺望着远方。

那是他穷极目光仍然无法望穿的远方，正在一片墨黑之中渐渐失去光亮。

杜如晦悄无声息的出现在了他的身旁，伸手解下身上的紫杉搭在了李恪的肩上。

“夜里凉。”

看着李恪一脸的憔悴，杜如晦心中忍不住万分担忧，但是脸上却仍然是镇定自若的模样。

他从韦名美雪那里得知李恪已然到过龙威关，也看到了关外的惨状。此事他早已得知，却并没有向李恪提起，因为这件事本就是他让韦名美雪瞒下来的。他知道李恪的心性，也知道李恪看上去决绝无常，但是内心却十分善良

。不然也不会为了高阳和房遗爱，下这么一步险棋。

当初李恪在为高阳和房遗爱谋划将来之时，李恪以成全房遗爱换得房遗爱听命与他。

此次吐蕃进攻楼兰，房遗爱提前失踪其实是早有预谋的故意为之。

吐蕃厉兵秣马，楼兰大唐巡抚官却在此时失踪于楼兰于吐蕃的边境，楼兰定然要找吐蕃的麻烦，而吐蕃乐得楼兰前来挑衅，战火瞬间打响。

说起来，楼兰被灭完全是咎由自取。

倘若他们能忍上一时，说不定还能保全。

可是李恪当初下达给房遗爱的指令便是让楼兰溃败，让吐蕃灭国。

房遗爱也知道吐蕃一旦进攻，单凭楼兰一国的力量很难阻挡。而李恪在大唐之中的能力他是知道的，他既然都如此言道，那楼兰覆灭便成为了无法挽救的一幕。

楼兰被灭，吐蕃必然将兵锋对准大唐，这就是李恪想要的结果。

楼兰毕竟只是大唐的一个属国，一旦被灭，大唐便有出兵吐蕃的理由，而大唐最大的威胁便来源于吐蕃和南蛮，倘若李恪在朝堂之上献给李世民的计策管用，只要容大唐调兵遣将准备好一切事宜，吐蕃定然无法与大唐抗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