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声音甜润地纠正道:“像你爹,你姑父那样,才算作男人。”

陆承心里一沉,脸上的温和霎时收敛起来,他黑漆漆的眼睛如琉璃一般,目光冰冷地盯着纪明意。

干什么?对个小孩子都能和颜悦色,看我像是杀父仇人一样,我这是又哪里招惹你了!

纪明意明眸皓齿地瞪着他。

陆承心里恼怒极了,他也说不清为何会这么生气。

被小瞧、被忽视、还是因为被她当作小孩子?明明她也没说错。

少年倔强的嘴角紧抿。

澜哥儿没觉察出他们二人的不对盘,他将阿雪交给身边的婢女,径自从怀里掏出一个沉甸甸的大荷包出来。

“这个是我这三年收的压岁钱,是除了阿雪外,我最重要的东西了,送给哥哥。”

“全部给我?”饶是陆承,此刻也目露诧异。

澜哥儿用劲点头,似乎是怕他嫌少,小手扯着衣摆,不好意思地说:“上个月买阿雪花了十两银子,我只有这么多了……”

陆承沉默着接过来,把荷包在手上掂了掂——他再次对纪家的富有有了新的认识。

他说:“恭敬不如从命,我收下你的谢礼了。”

纪明意不由意外地看了陆承眼,她还以为陆承会再度推辞。

毕竟这个荷包对于澜哥儿而言算珍贵,可充满了世俗的铜臭气味——是他们这些世家子、读人都嗤之以鼻的东西。

澜哥儿没想那么多,很开心地“嗯嗯”了两声,虽然损失了些许身外之物,但是哥哥帮他救回阿雪,谢礼是一定要给的!

澜哥儿说:“哥哥,那你好好休息,要乖乖让姑姑帮你擦药。”

说着,澜哥儿将阿雪接过来,递到陆承面前去:“哥哥,你也喜欢狗狗对不对?给你摸摸阿雪吧。”

大概是小孩子的眼神太单纯坦诚,也可能是阿雪的毛实在柔软。陆承慢吞吞地伸出手去,在阿雪的额顶轻轻摸了三下。

是久违的毛茸茸的触感。

三下后,他怅然若失地收回,望着手指上漂浮的几根狗毛,再次叮嘱道:“好好保护它。”

“我知道的!”澜哥儿抱紧阿雪,大声地承诺。

澜哥儿和婢女走了之后,狗毛还被陆承捏在指尖上把玩。

他的眼睫毛颤了颤,问继续在给他上药的纪明意:“如果查出了把阿雪绑在桥下的人是谁,你爹娘会惩治他吗?”

纪明意还在记恨他的反复无常,闻言,斜睨他一眼,字正腔圆地说:“擦药就擦药,闲话少问。”

自己的话被原样甩回来,按照以往的经验,陆承应该阴沉着脸,可是他居然轻哼一声,淡笑了下。

他将指尖的狗毛吹走,眉毛高挑:“小娘,你在我爹面前也这样牙尖嘴利?”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纪明意的眼有若秋水横波,她咬重字音说,“我是你爹明媒正娶的妻子,这个‘小’字从何而来。”

“我也记得我说过,”陆承淡道,“我不是我爹那样的读人,我不懂规矩。”

“叫你‘小娘’,自然是因为你年纪‘小’。”

“呵,”纪明意道,“三岁孩子都知道管你叫哥哥,管我叫姑姑。不如我把澜哥儿再叫回来,让他教教你规矩?”

陆承盯着她看了好久,讥讽说:“我若管你叫娘,你敢应?”

有什么不敢的,你又不是银角大王!

纪明意在心里腹诽。

她看向面前这个半躺在床榻上的少年。

少年的脸颊白皙,棱角锐利,面容寥落又冷漠,眉眼间始终带着一丝骄矜和痞气——委实是长得俊俏又漂亮。

假以时日,待他真正长大成人,只怕风采会更胜其父。

半晌,纪明意微微叹口气,她伸出两根水润葱白的手指,捏住他下巴,与他对视:“九郎,你其实并不讨厌我,对不对?”

“何苦非要刻意摆出这副模样来。”她轻轻地嘟囔。

陆承依旧冷着脸,只是薄唇轻抿,长睫亦禁不住一颤。

纪明意白嫩的手还捏在他下巴上,她嗓音格外清亮地问:“难道那日在云客来,你我之间的所有友好,都不过是虚情假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