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南眼睛一亮。

他用力撑起木棍,双目透过夜晚的风沙,往喧声之处望去。

终于,夜风稍息、沙雾飘落,他的视线得以蔓延,终于看见了不远处那片在地平线上升起的灯火。

“黄沙集!”

裴南眼里的喜色尽显无遗。

他呸出一口血痰,深吸一口气,一脚深一脚浅地踩在沙地中,步伐越来越快。

随着他渐渐走近,远处那片集市越来越清晰,模糊的轮廓渐渐变作了一幢幢明晰小楼、泛晕的光点也化作了一盏盏灯笼,喧闹却不清的人声化作清晰的吐字与笑声,小楼间也有了人影往来。

裴南撑着破木棍,走进熟悉的黄沙集,长长舒了一口气。

他伤得太重,又走了很远的路,一头长发早已披散,沾着血迹与风沙的长发披盖在脸上,遮住了他极有特征的脸,因此当他走进黄沙集时,并没有人认过他来。

那些魔道中人兀自走在夜间集市中,在地摊上讨价还价、在酒楼中叫骂划拳、在青楼女子们的招呼声中坏笑着上楼、在药房里与老板吵着架……

裴南当然也不在意,他只是柱着木棍,缓缓走进了一家小医馆。

医馆里没客人,只有一个白胡子老头坐在柜前、撑着脸打瞌睡,那柜上摆满了花盆,里头种的却不是普通花草盆栽,而是各式各样形态奇异的药草。

裴南跌跌撞撞地走到他面前,吃力地伸手在柜案上一拍,哑声道:“治我,挂帐。”

“小本经营,从不挂……”

老头费劲地睁开眼,有气力无地开了口。

但他话说到一半,忽然瞧见裴南拨开了长发、露出了那张一半中年一半老的面孔。

“唉哟,裴宗主?”

老头一下子精神了,双目一亮、脸上堆起了笑容:“您来了啊?听说您可是买到了……”

“别废话,快,治我。”

裴南沉声打断了他:“还有,拿着这个。”

他吃力地扯下了脖子上挂着的一小小玉珠吊坠:“去白鹿楼寻朱虞——别给老子吞了,这东西不值钱,就是个信物。”

“哪敢呢?”

老头嘿嘿笑着,屁颠屁颠地从柜台后钻了过来,扶着裴南便往里屋走,同时,伸出一只手在一支花盆上拍了拍。

这花盆中种的乃是一片深绿色箭形叶子的植物,根部有一大半露在土外,其根臃肿丑陋、发黑发青。

老头拍了拍花盆后,这株植物竟然动了起来,土下探出了两支细细小小、如手臂一般的根须,撑着土,将自己拔了出来!

完全从土里出来后,才能看清这根部模样就像是个手脚极细、肚子极大的人,它接过老头递来的吊坠,麻利地从柜台上跳了下去,一溜烟钻出了医馆。

它蹦蹦跳跳地出了医馆门,随后……消失不见。

不是它消失了,而是整个黄沙集都不见了。

整片荒漠中,只剩下一个医馆孤零零地立在这儿。

裴南看不见的地方,它们便不存在。

沙,沙,沙。

丁白浪踩着沙子,悠然出现在门外。

“冷静、理智,不仅能够克服自己的恐惧,还总能找到问题最关键处,作出最正确的判断;他本就是恶的,心中没有律法与道德,拿所谓底线去束缚他也无意义。”

他歪了歪头:“这样的人……他的恐惧究竟来源于何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