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的吉时,就是地上的影子几乎消失的时候。十年来,都卢依都是挑的这个时候,她说,只有这个时候进入赤焰塔,才会吉祥如意。

在都卢依喃喃的祈祷声中,我朝着赤焰塔走去。

两天后,我若无其事地走出了赤焰塔。没有人知道我经历了什么,除了我自己。

其实事情在入塔的那一刻起就有了征兆。

我看到了一个黑影,长长的黑影。我确定那影子不是我的,那会是谁的呢?

当时我也这样想过,但是怕误了吉时,只得朝赤焰塔里走过去。

这是个体力活,因为要爬很长很长的梯子。在人族眼里,我们被归于妖族,能上天入地,上刀山下火海,无所不能,其实这是对于火浣鼠最大的误解。

能下火海是真的,但是其他的本事,我根本没有呀,也没有见到其他的火浣鼠有。我们只是一群经过进化的人模人样的火浣鼠。当然,凡事都有例外,比如左祭司大人就有些高深莫测。

都是这个大地上的生灵,凭什么说我们是生来就会作恶的妖,而他们就是性本善良的人呢,况且现在的我们已经进化得人模人样了。

谁还不是经过漫长的进化变成现在的这个样子呢。族长说,很久很久以前,人族也不是现在这个样子的,他们同我们的祖先一样,住在洞穴里,浑身长着长毛,手臂也是长长的,一伸手就能摘到树上的青果子。他们的腿像牲牲一样健壮,跳起来能有三尺高。

后来,人族走出了地底的洞穴,搬去了山顶,又搬去了河边,他们繁衍得很快,他们很聪明,学会了制造各种工具,最可怕的是那种尖尖的能一下子刺穿牛肚子的长矛。

我们的祖先感到害怕,因此远离了人族。

用族长的话说,就是惹不起还能躲不起么。

族长的话有时候也会失灵,就比如那次沙棠之战,就是我们躲不起的最好证据。

我们一败涂地,因为我们只想着吃喝玩乐,我们从不制造各种长矛。

“人妖不共戴天!”族长说,这是沙棠大战中人族首领进攻我们时喊得最响亮的口号。人族每次进攻我们都会想一个响亮的口号,之前那次是“消灭异类,保护家园”,很明显这个口号打击面太广泛,并且那个家园的归属至今尚无定论,因此树敌太多,最终没能得逞。

我们从不承认我们是妖,我们有一个响当当的名字,火浣鼠。

我们只能低调地活着,隐忍而卑微。只有如此,才能换取一丝生存的机会。即使已经小心翼翼了,也阻挡不了衰退的进程。火浣鼠这些年来数量锐减,已经严重到了影响整个族群运转的程度。

就比如族长想将赤焰塔的其他各层利用起来,可是根本找不到人手,因此只能闲置。还有大伙想修一条宽宽的石板路直通山顶,好去那里看日出,也一直没能如愿。

赤焰塔的每一层只有一个房间,从下面第一层开始往上数,到了赤焰所在的那一层就是第十六层,对应的房间号就是十六号了。至于上面两层或下面的十几层都有些什么,我根本无从知晓。

这也不是我应该关心的问题。族长说过,作为一个赤焰传人,要控制好自己的好奇心。

在十六号房间里,我依然见到了那个黑影。当然,也可能不是之前那个,因为现在这个明显有些膨胀。

我想也许是这个十六号房间的原因吧,因为在这里,许多的东西都是会膨胀的。

最明显的就是赤焰。

赤焰平时盛放在一个金色的炼丹炉内,炼丹炉大约三丈见方,炉鼎上面镌刻着我看不懂的铭。待我进入之后,赤焰会瞬间突破炉鼎的束缚迅速生长起来,很快就会溢满整个房间,同时伴随着“嗞嗞”的响声,甚至是“砰砰砰”的爆炸声。

每一年的夏至这天,赤焰都是以这种方式跟我见面的。我已经习惯了祂盛大而又激烈的热情。

十六号房间已经成了一片火海,那是赤焰在不断地往上生长,尽情地绽放。对于我们来说,那就是生命之花在绽放。

我很享受被赤焰包裹的感觉。我在火中起舞,舒展我的每一寸肌肤,每一个毛孔。我听到火焰穿过我身体时发出轻柔的“咝咝”声,就像春天的微风那样温柔。

千万年来,我们火浣鼠族用大火浣洗我们的身体,用大火涤荡我们的灵魂,并从大火中吸取源源不断的能量。

这是一个与火共生的族群。

很久很久以前,流传着这样一句话:赤焰在,浣鼠在。

在熊熊的火焰中,我的眼睛变得异常明亮,那个黑影再次出现了。这个时候我有时间思考了,这个黑影是谁,他来自哪里,跟着我干什么……

但是根本不得要领,而且这是大忌,都卢依说过,进入塔内接受洗礼必须凝神静气,切忌心猿意马。

都卢依没有告诉我走神的后果,我也没问。

带着赤焰沉甸甸的祝福,我走出了赤焰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