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阮不知道,如果付长毅还在,阮心洁也没出事,她会不会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小时候她根本不在意家里是做什么的,直到付长毅出事,她慢慢长大,阮心洁告诉她,他们家原来在深城是做海运和进出口贸易的,所以付长毅经常会全国各地跑,生意做的越来越大,也会国内外跑。

朋友越交越多,仇人自然也不会少,严格意义上来讲,付长毅本身不是道上人,但身边五湖四海各路的朋友多了,道上人也就都认识他,尤其他跟付长康是好朋友,道上人怕付长康,连带着也会叫付长毅一声‘毅哥’。

二十年前,海关还不像现在这么严,总想有人铤而走险,付长毅手里握着深城好几个码头的运营权,公司下面还有能跑国外的船,被人惦记并不稀奇。

外面有人出高价让付长毅运一些东西,他不肯,几次三番闹得不欢而散,原以为也就是买卖不成以后敬而远之的事,没想到对方动了杀心。

付长毅的仇是付长康报的,付阮记得很清楚,她来岄州的隔年,某天付长康出现在她家里,阮心洁亲自下厨,做了一大桌菜,桌上阮心洁倒酒,起身敬付长康,付长康也赶忙起身。

阮心洁说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恩,她还让付阮也站起来,对付阮说:“阿阮,记住,你爸爸的仇是付叔叔给我们报的,你这辈子都要记着付叔叔的情,妈妈在,这个人情妈妈来还,如果哪天妈妈不在了,你来还。”

饭桌上,阮心洁充其量只是眼红,一滴眼泪都没掉,付阮以为阮心洁是开心的,直到她晚上起来上厕所,听到主卧有声音,那晚她在门口站了四十分钟,阮心洁在门内压抑的哭了四十分钟。

付长康也是因为帮付长毅报仇才惹上很大的麻烦,以至于付阮十岁之前,在岄州都不太平,很多话大人不说,但付阮知道,看人要看对方身上的好,仇要报,恩更要记。

付长毅死在付阮无能为力的年纪,所以她长大之后,近乎‘报复性’地想要弥补,她想把在付长毅身上的遗憾,都放在付长康身上,这样…就能装作她还有爸爸。

付阮说封醒是驴,不确切,准确来说,她是驴,封醒跟着她当牛做马,有事还得充当避弹衣,她过不了正常人的生活,但封醒,他还有选择。

片刻走神,付阮放下空啤酒罐,拿起杯子倒了杯红酒,“你跟爸说了吗?”

封醒:“说了,等你给我个好职位。”

付阮勾起唇角,笑着道:“没问题。”

她抬着胳膊,封醒问:“干嘛?”

付阮用若无其事掩饰心底的酸涩和不舍:“干杯啊,以后再见面就要喊封总了。”

封醒淡淡:“弱智。”

付阮笑出声,收回手,仰头一饮而尽。

封醒猜到付阮心里想什么,倒了杯红酒,轻声道:“谢谢你相信我。”

付阮眼一斜:“喝多了?”

封醒:“合群太难了,我们都学不会,小时候在缅甸,一帮大孩子又是威逼又是利诱,让我入伙跟他们一起偷东西,我进了,他们又不相信我,我把偷到的所有东西都交出去,还要被他们扒光了搜身。”

付阮胸闷,封醒的过去,她没有仔细问过付长康,只知道是付长康和付长毅从缅甸带回来的,孤儿。

封醒却还没说完:“一帮男孩子,扒了也就扒了,但不光要搜外身,还要搜内身,浑身上下任何一个可以藏东西的地方,都会被暴力检查。”

付阮捏着酒杯,从胸闷到不呼吸。

封醒脸色很淡:“我说过一百次,‘没了,所有东西我都拿出来了’,没有人相信,那时候我就知道,信任不取决于清者自清,只看身边站着的人是谁。”

付阮一声不吭,封醒拿着酒杯道:“我要去夜城,不光为你,也为我自己,有些事,只能信任的人去做,跟做什么没关。”

付阮要倒酒,手刚伸出来,封醒拿起醒酒器给她倒上:“怕什么,又不是不回来。”

付阮:“谁怕了?”

封醒:“你要承认舍不得我,我考虑一下不走了。”

付阮想都没想:“我承认。”

封醒黑色的瞳孔中明显跳出惊诧,没想到付阮真的会承认,这么肉麻的话,她应该这辈子都说不出口。

付阮直视封醒:“我承认了,该你了。”

封醒足足愣了四五秒,表情才稍微恢复如常:“蒋承霖倒也干了件漂亮事,能让你不死鸭子嘴硬,真不容易。”

付阮眉头一蹙:“我说你,你说什么蒋承霖。”

封醒:“我早就想去夜城,你一直在赌气,我怕临时换个人再被你吓跑了,蒋承霖今晚也算尽早救我于水火。”

付阮完全黑着脸,封醒这是打定主意要走,往沙发后一靠,付阮好多年不耍一回赖:“那我从现在开始生气。”

言外之意,封醒可以不用走了。

封醒嗤笑一声:“你跟我整这套没用,我又不是蒋承霖。”

付阮瞬间抄起靠垫甩过去,封醒一把接住,付阮又扔了第二个,他手里拿着酒杯,用胳膊挡住,付阮最知道怎么让他抓狂,突然放下酒杯把沙发上所有的白色靠垫一股脑地朝茶几对面扔去。

封醒没有三头六臂,侧身护着杯中红酒,主要怕红酒洒在靠垫上,眼看着靠垫一个个从他身上掉在地毯上,封醒肉疼,靠垫就应该在沙发上,怎么能掉在地上呢?又得重洗。

付阮在封醒家里待了三个小时才走,封醒喝倒了,付阮想把他塞进Rse睡的狗窝里,但是Rse睡的太香,她也不好意思吵狗睡觉。

回到自己主卧,付阮拿起手机,上面又是微信又是未接,划都划不完,未接电话显示的都是同一个人,蒋承霖,最近一个是一分钟前打来的。

付阮正迟疑,屏幕又亮了,蒋承霖来电。

略微迟疑,付阮接通,不冷不热:“干嘛?”

蒋承霖说不上急还是怕:“你跑哪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