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李宝奎的神色终于恢复了正常,“小霍,你差点吓死我!拿钱买股份,可以。3000块的话,我卖给你30%吧。”

霍玉兰不认同地摇头,“太少了,至少50%。”

“50?”李宝奎拔高了声调,“你这是狮子大开口啊!给了你50,我就成第二股东了,不行!”

“好吧,那就是谈不拢了。”

霍玉兰毫不留恋,起身就走。

李宝奎咬了咬牙,恶狠狠地讨价还价道:“0%,不能再多了!”

霍玉兰脚下不停,每一步都踏出了志在必得的坚定。

“3%……3总行了吧?”

霍玉兰抬手就要拉办公室的门。

“%!小霍,你好好想想,当初你顶着刑满释放人员的身份,广州、佛山,所有工厂都不要你,是我最后收留了你!”

霍玉兰停下脚步,缓缓转身,“您说的有道理,雪中送炭这份情,我得承!这么吧,5%,我当厂长,您给我当副手。”

“什么?”李宝奎被气得脸色铁青,“你要让我下台?你……你得寸进尺!”

“您先别生气,听我好好跟您说。”霍玉兰又回到办公桌前,将桌上的茶水缸递给李宝奎,以示尊敬。没办法,老李很虚荣,想要夺他的“皇位”,面子必须得给足。

“厂长,我在咱们厂,干了也有一年了。通过观察,我觉得咱们厂的管理和经营,都存在着不小的问题。想要避免破产,必须得改革。而改革就会‘流血’。裁员也好,给员工加担子也罢,这么脏的活,您干得了吗?是不是需要一个上任就三把火的新官才更容易操作?”

听了霍玉兰的话,李宝奎若有所思。

“咱们再说说5%股份的问题。我说句难听的,您现在面临的局面是,要么同意我花3000元买下5%的股份,要么厂子被人搬空。两害相较取其轻,到底该怎么选,您这么聪明,肯定知道的呀。再说了,您和您的几个好兄弟一起握了55%的股份,一旦发生分歧,你们几个一抱团,直接把我否了。说白了,5%也好,厂长也罢,实际上,我依旧在给您打工,舵始终在您手里,您说是不是这个理?”霍玉兰继续忽悠。

李宝奎忍不住地颔首,“你说的……也对。”

“那5%的股份和当厂长的事?”

“行吧!”李宝奎长叹一声,彻底放弃了挣扎,“就依你吧!但是……我得多问一句,你这钱没什么问题吧?你怎么能有这么多钱呢?”对于3000块这笔巨款,李宝奎仍心有惴惴,都是刚刚九出十三归那高利贷的臆想给闹的。

“嗨!出狱后,我不是扫厕所么,一不小心就扫成了‘市先进个人’。报社给我做了专访,又一个不小心,我就出名了,还上了电视。得知了我的故事,家乡的父老乡亲怜我半生凄苦,主动发起爱心募捐,帮我改善生活,这3000块,就是他们捐给我的……”

霍玉兰没有告诉李宝奎的是,钱,她没有白要,而是跟电视台的工作人员要到了一众好心人的联系方式,挨个写信、打电话,在表达了真挚谢意的同时也打下欠条,承诺日后一定连本带利如数归还。所以,这钱得花在刀刃上,得以钱生钱。

粤漂,是因为看好广东这个改革开放的主战场。她千里迢迢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创业。

进入九天汽水厂,不管工作多么繁重,薪水多么微薄,她始终兢兢业业,乐此不疲,与一众工友打成一片,一年内拿了五个“月优秀员工”奖……这些都是偷偷学习的掩护,霍玉兰悄悄地对各个工种、部门展开了最深入的了解,逐步摸清汽水厂的整体运作。

她的本意是,学成之后,找个快要破产的厂子入伙。可没成想,学着学着,九天汽水厂竟濒临破产了。

3000元在上世纪80年代于对个人来说算是一笔巨款,但若用在一家工厂的运作上,杯水车薪。想要彻底盘活九天汽水厂,路漫漫其修远兮。

上任第三天,霍玉兰就带上老郑一行人,驮着一箱箱汽水,踏上了艰难的销售之路。几个人在佛山、广州两座城市辗转,一家家饭店地跑,一户户杂货铺、士多店地问,受尽白眼与讽刺,被拒绝了一次又一次。

几个销售被疲劳和一次次的回绝折磨得精疲力竭,无精打采。可反观一旁的霍玉兰却跟打了鸡血似的,甚至还喊出了今年争取售出30万箱汽水的壮志豪言。

所有销售都用看疯子一般的眼神看向她,“厂长,去年咱们厂连3万箱都没卖完,您现在说多少?30万?”

但凡没有“厂长”这个大帽子压着,几个销售就把“少做白日梦”这种大实话飞出去了。

“没听过吗?人有多大胆,地有多大产。连想都不敢想,还指望能成事?”

“那想了就真能成了吗?”老郑虽不敢像怼李宝奎那么怼霍玉兰,但也不影响他小声嘟囔出自己的心声。

“我觉得一定能,可你们貌似不太信我。但最起码的,我上任以后,没拖欠过你们工资吧?”

“那倒是。”面对事实,犟如老郑也得认,“可现在比之前累好多啊,关键还不受人待见。以前坐在厂里就能卖汽水,现在天天满城的跑,我这鞋底子都快磨破了。”

“以前,你们坐在厂里,舒舒服服地卖汽水,前两天,你们厂快倒闭了。以前,我被判死刑,在监狱里踩缝纫机,在公共厕所洗马桶,现在,我成了你们的领导。所以,‘以前’重要吗?”

扎心,大实话太扎心了。

震惊,听说过眼前这位蹲过号子,可死刑又是怎么个情况?

几个销售的八卦之魂一瞬间熊熊烧。

“嗖——”的一声,好几个小脑袋瓜就凑了过来。

“兰姐,死刑是怎么回事啊?方便的话,能讲讲吗?”

当然能,霍厂长设好了套,就等着你们往里钻呢。团队的拼劲已达临界点,是时候给他们来上一碗鸡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