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能叫,也不能哭。小日儿处在那样境地,她若发出声来,分了他的精力,不啻助了那些狙击者与臂之力。可,她也看得出来,纵然她不分小日儿心思,在对方早做了如此精心准备的情形下,小日儿依旧是危险万分,这个傻瓜怎还不退?尤其,他臂上中箭,却依然固守不去,是想让她如何心疼?

“他再不走,是要死在这里么?”阳恺道。今夜,他守在隔室,就是为了防备元慕阳前来夺人。杨成提醒了他,江南不是京城,自己人脉稀疏,元慕阳却有资源信手拈来,的确该精心布防。

“你想杀死他?”

“不想。”阳恺摇首,“我本来很欣赏他,也有意结交。时下虽知可能性已极小,亦从未想过除之而后快。”

“既如此,为何不吩咐你的属下住手?”

“我不想杀他,但更不想他夺走你。”

“我是他的妻子”

“恋儿,你是想激怒我,好命他们痛下杀手么?”

“你在威胁我?”

“不是。”阳恺深吸口气,压下胸间上升的愤怒岩火。以他人尤其是那个男人的性命威胁自己妻子这类丢脸的事,他绝不允许自己再有第二回。“他若不想死在此地,应该及早抽身。他该很清楚,若他的真面目暴露,擅闯侯府别苑刺杀王侯的罪会让他再惹牢狱之灾。”

虽不愿承认,春眠却明白,他的话不是危言耸听。她也想扑进小日儿怀里,让相公带她回家,但此下绝无可能。她更想将他骂走,可又唯恐这个傻瓜听见她的声音,更不会离开一步。小日儿,顶级聪明的一个人,遇她便傻,留得命在,还怕他们不能团聚么?

“你若不想杀他,便示意你的属下放松攻势,元通自会带他离开。”

“也好。”阳恺不想告诉她,元慕阳之所以拼死前行,是因在窗上眺见了她的照影,会中箭,也是因为眼中有她。如果,元慕阳当真是一个刺客,那些侍卫此时伤亡必已惨重,不必他下令放人。如此一个人,他忽然怀疑自己当真能坚持初衷不杀么?

他唤来杨成,手势打到半路,忽闻随元慕阳同来者一声震耳长吟,剑光起处,与之对阵两人身首异处,下一队身形方动,又被之一剑结果。其后,其人身形如电追至元慕阳身畔,“庄主,此地凶险,退!”

元通拼得凶险,不是为了征求同意,话出口同时,左手已点中主子腰际,挥手洒开袖内药粉,一团烟雾中,拔足高跃,掠过枝头,遁逃了去。

“他走了。”阳恺眯眸道。一个庄内护院,会有如此身手,该说他醒春山庄藏龙卧虎么?

好元通,谢天谢地,更谢已经转世为人的祖父。春眠吁出悬在喉口良久的一口气,心际抽痛。

“我们即刻回京。”

“什么?”她遽惊。

“回京城。”他道,“车马已备好,走罢。”

因受随尘施法,冲击过大,恋儿产生不适,本想让她多调养几日,但在这个属于元慕阳的地界上,他着实不能安心。今夜元慕阳负伤是意外收获,他岂能错过天赐良机?趁夜启程,是为攻其不备。只要行出江南地面,便避开了对方所长,届时胜败各凭本事。

“你带我回京,真正设身处地为我想过么?我乃人妻,进了你那个侯府,你要如何向你的高堂老母和三妻四妾介绍我?我又该如何自处?怎么,因为上辈子做过你的正妻,这辈子便欠了你,要被你强掳为妾么?”

“我不会让恋儿为妾。”她气恼,他却欣然泛笑。有了情绪的一张脸,好过冷静淡然,他的恋儿,正在一点一滴的回来。“在确信了随尘道长找到的人是恋儿时,我便着手安排,你会以一位香门第的千金身份入主侯府,成为昌阳侯空置了十八年的正室夫人。”

“你以为我”稀罕?春眠颦眉住语。若对方执意掩耳盗铃,她说任何话,都会被对方按他所想要的那般解读,她岂不是徒费口舌?

“以为如何?”他含笑追问。

“不如何,不想说了。”她秀眉蹙出千般气,心中转着玲珑事。她在这里,小日儿势必还会再来,她绝不能忍受他在她眼前再受一回伤,是该想个一劳永逸的法子的祖父曾教过她,当你面对一个强大对手不能将其击倒又暂时别无良策时,不妨先示弱。

“恋儿,丫头来扶你了,上路了。”

“不用人扶,我自己可以走!”

他笑觑着她似嗔似恼的样儿,胸臆方寸满盈欢软。这样很好,真的很好。

虽走得仓促,车内布置仍力尽舒适。阳恺并未与春眠共坐车内,乘马在侧。此举用意有二。一是不想在佳人芳心初软时犯下逼迫嫌疑,二是为了车轻马捷,加快行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