皎月辉辉,一地银霜。

一匹奔驰的骏马驰骋在临安府通往郊外方向的道路上。

已是金秋,夜晚偏凉,凉风过耳,本就让人瑟缩,更何况还是坐在马背前方迎着风,沈烟寒这会紧紧绷着一张小脸,抓着马鞍上锦带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

可尽管人已经又冷又惊得不成样,她也梗着那股子骨气,尽力不往坐在她身后的那人身上靠。

她的疏远态度,秦月淮又岂能不知?

心中叹口气,他轻轻拥着她人,唇贴在她耳边问道:“可要骑慢点?”

沈烟寒被他口中热息所扰,心中骤跳,一下抬手捂住自己的耳朵,严辞拒绝:“不必!”

稍顿,她侧脸高声:“你可以再快些。”

她恨不得马上到达目的地,一来,是她当真急着想要见到刘锜,二来,此翻是她

这样的外在不适外,还让她在对骑马游刃有余的秦月淮跟前难得觉得丢人。往前她曾因他不识得木芙蓉等说他这个“穷酸生”是土包子,如今一对比,何等自打脸面。

秦月淮自不知身前小娘子的脑中想法,他对沈烟寒言听计从惯了,听沈烟寒这么说,便当真再扬了一鞭下去,骏马立刻奔驰得更疾。

路途颠簸。

随着马匹前进速度变快,颠簸变得愈发剧烈,沈烟寒咬着牙,整张小脸都皱在了一起,人在马背上忽高忽低几次,她硬着头皮想自立的想法终是败给了现实。

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这马是别人坚持要骑的,她何必自找苦吃。

——这样想着,沈烟寒坦然地将身子往后靠,结结实实躲进了秦月淮宽阔的怀里。

察觉到她的小动作,秦月淮收了收拥着她的手臂,愉悦地勾起了唇角。

然而下一刻,他就听到沈烟寒似自言自语般凉薄道:“早知如今用得上,早前就该跟梁三郎学会骑马,就不该每次让他陪着遛一遛就算数。”

秦月淮抿紧唇。

沈烟寒当不知道他会有什么反应。她只是察觉到他忽然抱紧了她,她虽被形势推着让他抱着,却不愿他太过得意,便临时借用了梁一飞一把。

可话出口,沈烟寒又想到,往前秦月淮在她跟前做出的那些吃梁一飞味的行径,难说不过也是演戏罢了,她此刻觉出某种失落与狼狈。

秦月淮能有什么反应?

保不准听她故意提梁一飞,在笑她自作多情。

情爱让人的自尊心变强烈,让人患得患失,沈娘子虽所受影响的程度不高,但心情已经不再如往前每每同这个俊朗郎君一起时那样,傻傻的,只有高兴。

而她一旦心情不悦,在秦月淮这里便不会有分毫遮掩。

谁让她的不悦是他造成的?

二人一路沉默着赶到了南屏山中孟长卿的瑶池苑,随“驭”一声落,骏马缓缓停下,秦月淮翻身下马,伸手朝马背上的小娘子说“皎皎,慢一些”时,回馈他的,是沈烟寒坐在马背上纹丝不动,居高临下觑他的冷目。

秦月淮蹙眉。

他这样对沈烟寒的情绪极为关注的郎君,一下就看出了沈烟寒在离开听风茶楼前后的区别。

先前,他们方才出门时,刚好遇上茶楼的伙计请回来的大夫,他想着自个晕倒的事已过,又急着见刘锜,诊治便免了,沈烟寒却鼓着脸说了句有病就治。语气虽冷淡,到底是出于对他的担心。

可当下,她又恢复成不愿见他的样子了……

秦月淮目光复杂,心中既失落又无助,她对他由热变冷的过程,他自然是不喜的,可他有什么法子?

不得不说,在沈烟寒跟前,秦月淮体会到了种种别人那里不可能有的情绪,他的冷静、骄傲、四平八稳,因他的往前作为,这会都显得多余,取而代之的,是诸如懊悔、胆怯、浮躁等陌生又让他沮丧的情绪。

沈烟寒看着他眼中沮丧,看他执着地伸手朝她,她静静看他半晌,才在秦月淮看她微微上扬的唇角僵硬时,赏赐般将小手放入他的大掌。

她瞪着水光潋滟晴的美眸,画蛇添足般,趾高气扬地命令他:“你可要好好接着我。”

秦月淮低落下去的心情开始攀升。

他微笑:“好。”

月色照脸,笑着看人的郎君俊朗无双,沈烟寒却跳下马背,一把甩开他的手,没好气地说:“你笑得这般猥琐做什么?”

秦月淮:“……”

沈烟寒如愿看到他的嘴角再度僵下,她得意地挑眉,冷冷哼一声,昂首挺胸走了。

秦月淮在她身后苦笑。

他的一颗心,就这样被这小娘子随意拿捏。

忽高,忽低。

瑶池苑的大门打开,绕过一条逶迤小径,沈烟寒跟着秦月淮刻意放缓的脚步,到了如今刘锜暂居的住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