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幕·芒种（16）

万卷楼外。

苏昌河收起了匕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不愧是影宗宗主，差点就被你给杀了。”

易卜倒在血泊之中，手中长剑已经被斩成了两截，他看着那火焰熊熊烧起的万卷楼，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无奈，但到了最后他只是叹了口气：“一切终于结束了啊。”他回想起了很多年前，在天启城的长街之上，他和自己最疼爱的徒弟拔剑相向。

“青阳，我对你很失望。”易卜看着那个自己一手培养出来的徒弟对着自己拔出了剑。

“师父，我对你也很失望。”后来被称为孤剑仙的绝世剑客洛青阳彼时还真是个刚刚冒头的年轻人，他低头思索了一下后这样回答了他的师父。

随后两人大战了一场，易卜赢了，但洛青阳的那句话却始终萦绕在他的耳边。

“我一直在想，会不会有一天对师父拔剑。我想那一天到来的时候，我就再也不畏惧师父了。我就敢去追寻自己喜欢的事物了！”

自己喜欢的事物是什么呢？

易卜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这个问题。

自他出生之后，就一直被自己的父亲教导要重振影宗，这个目标像是种子一样

在他心里生根发芽，他这一生似乎没有任何喜好，只是在为着这个目标努力。小时候，他最盼望的就是夜幕降临，那个时候他就可以将头蒙在被子中，什么事都不用去管，也不用再听到父亲的训导，那个时候他不再是什么影宗复兴的希望，而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孩子。后来有一天，他的父亲死了，他只能接过父亲留下的剑，成为影宗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宗主。他一直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儿子，这样他就把父亲留下的期望又接着传下去了，可惜到头来只有易君一个女儿，还将她作为复兴影宗的筹码给交换了出去。再后来，他遇到了洛青阳。

洛青阳成为了一代剑仙，被赐予了一座城池，却还是与他分道扬镳。

他的这一生，算是无比失败的吧。影宗不仅没有振兴，还在他的手中彻底消失了，他还失去了自己的女儿和心爱的徒弟。

“据说人死之前，过往之前的一切都会像跑马灯一样在眼前闪过。我看你发了许久的呆了，是也在回想自己的一生吗？”苏昌河一脚踩在了易卜握着断剑的手上，“别想了，看着我。”

易卜从回忆中缓过神来，

他看着苏昌河：“动手吧。”

“我问你，天启城中，还知道暗河和影宗关系的，都有谁？”苏昌河俯身问道。

易卜冷笑道：“你想要把他们都给杀了嘛？”

“是又如何？”苏昌河也笑了笑，“你觉得我杀不了你，可我不是还把你们都给杀了。”

“放心吧。如果让人知道，在江湖上恶名昭著的杀手组织背后竟是朝廷所控，那么会引起天下的恐慌吧。知道暗河存在的只有寥寥几人罢了。”易卜回道。

“寥寥几人，便是有人，说出他们的名字。我可以留你全尸。”苏昌河脚下微微用力。

“昌河。”苏暮雨的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苏昌河微微侧首：“如何？找到你想要的东西了吗？”

苏暮雨点了点头：“找到了。”

“这老头子怎么处置？”苏昌河说出口又立刻后悔了，“不对，我问你做什么，我才是暗河之主啊。要我说，手脚都砍了先吧，不然他是不会告诉我们天启城中都还有谁盯着我们暗河的。”

“你就算斩断了他的手脚，他也不会告诉你的。”苏暮雨看着地上的易卜，“你也杀过不少人，这样的眼神，你

应该也见过不少。”

苏昌河摇头道：“你这人啊，就是无趣啊，我不过就是想折磨他一下罢了。”

“走吧。”苏暮雨从易卜的身边走过。

“还有什么想说的吗？”苏昌河低头问那易卜，“秉承着最后一点良知，我愿意听一听。”

“是影子便一生都是影子，影子若想走到阳光之下，便只能消失。”易卜用尽最后的气力说道，“你们，终将会失败。”

“真是晦气。”苏昌河随手一挥，丢出一柄匕首，彻底了结了易卜的性命，他从易卜身上跨过，追了上去，“苏暮雨，今日我们也算是大获全胜，我请你去碉楼小筑喝上一杯吧。”

“我们烧得不是影宗，而是国丈府。”苏暮雨无奈地看了苏昌河一眼，“得立刻离开天启城才是。”

苏昌河一愣，琢磨起了易卜方才的话。影子若想走到阳光之下，便只能消失。那么影宗不再成为影宗，还拥有了国丈府的身份，是不是便是所谓的影子走到阳光之下，所以易卜方才的那番话不仅是在诅咒他们，更是自己现境的写照。

“在想什么？”苏暮雨问他。

“没什么。”苏昌河摇了

摇头。

两人并肩而行，彼此都沉默了一会儿，直到走过了影宗的正堂，他们忽然停下了脚步。苏昌河立刻将那些匕首握在了手上，一身杀气陡然而起：“什么人？”

一身紫衣蟒袍的高大男子站在他们面前，身旁跟着一个看年纪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郎。

“暗河大家长，苏昌河。暗河苏家家主，苏暮雨。”紫衣人笑道，“久仰。”

苏暮雨看着此人，只觉得他和那日见过的浊清公公无论是神态还是装扮都极为相似，甚至身上的那股“气”都一模一样，但面容明显要更加年轻一些。他想到了一个可能，沉声道：“你是大监，瑾宣公公？”

苏昌河一愣：“大内第一高手。”

紫衣人笑了笑：“好眼力。你我从未相见，却能够一眼就认出我。”

“那我呢，我是谁？”那少年冲着苏暮雨和苏昌河问道。

苏昌河握着手中的匕首，随时准备出手：“或许你是谁，并不那么重要。”

“这是你第一次真正见到这天下，和他们说出你的名字。”瑾宣摸了摸手里的玉扳指，“大点声。”

“北离七皇子。”少年往前走了一步，“萧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