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你歇歇吧,把我放下,带妹妹走,我不行了。”

“二叔,我没力气了,我想吃口白米饭”

孩子细弱的声音从后头响起,他们已经出气多进气少,再得不到救治,离死不远了。

杨怀生硬着心肠不回头看,死死拖着载着一双儿女的板车,咬牙往前走。

他体力早已被千里长途耗尽,走一步就要大喘口气,竭力撑着不让自己倒下。

他脑子也已不甚清晰,眼睛看东西模糊一片,只知道跟着前头的人,不停地走,不停地向前走,只有走下去,才有奔头,才有活路。

一路上,他们看到了一座又一座的城,不管走在前头的人如何敲门哭喊,城门都紧紧闭着。

守门的官兵凶狠残暴,任他们崩溃哭喊,惹得烦了,便会亮出刀子,利刃贴着肉,逼他们走。

杀了人,他们也老实了,只有血腥,才能唤回他们骨子里本能的恐惧。

也有的城,还算好心,最初会有施粥铺子,但随着人越来越多,铺子被打烂了,善心人家骂他们白眼狼,每日一碗的白粥也没了,他们还得继续往前走。

走着走着,婆娘倒在路上,起不来了。

为了给孩子老人省口粮,婆娘们往往都等着吃最后一口食物。

慢慢地,家里年轻的女娃摔在地上,再是孱弱的老人也爬不动了。

走着走着,有些人慢慢变成了只会喘气的恶鬼,只要有口吃的,什么都能干。

日子是无光的,脑子是糊涂的,只有活下去一个信念是真实的。

杨怀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他一家八口,只剩下自己和儿子侄女。

其他人从什么时候倒下的,他记不清了。

模模糊糊感到有人影往他身边靠过来,杨怀生突然如受惊的刺猬,张开浑身的刺对外,使出全身力气怒喊,“滚!”

仿佛再靠近一步,他就会发疯跳起来,咬碎来人的气管。

那些鬣狗般的人并没有被他的气势吓到,依旧不远不近跟在他身后,等待他倒下。

想也知道,谁会害怕一个半死不活的人。

他们也在等杨怀生倒下,等着多分一杯羹。

“二叔我害怕。”

已经十岁的小侄女已经哭不出眼泪,她绝望地瞪着眼睛,如同骸骨般的身子发抖着,她已经十岁,但瘦得还不如一个寻常人家的八岁小孩。

她知道那些跟在身后的人们要干嘛,在等她和堂兄死。

她好怕,真的好怕。

隔壁村的小妮,就是被这些人分了。

他们已经不是人了,只要能活着,什么都能干。

“二叔,不要把我丢下,等我死了,你和堂兄就把我吃了,才有力气继续走。”

知道自己活不下去了,与其被别人吃进肚子,还不如让二叔和堂兄吃饱。

二叔和堂兄最疼她了,在爹娘死后,二叔还一直带着她,要是她能让二叔活下去,她是愿意的。

“不许胡说,小妹,哥不会让你死的。”

跟他并排躺在板车上的堂兄睁着咕噜噜的眼睛,早已没有少年人的生气。

他们身上还盖着一张毯子,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盖的时间久了,没有一点保温的效果,但这是他们仅有的家当了。

“走!”

听到孩子说话声音,杨怀生拉长嘶哑的声音,不让自己栽下去。

不能再死了,再死,他家就绝了——

儿子不能死,侄女也不能死,该死的是他。

没用的男人,连自家孩子都喂不饱。

但是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极限,全凭意志力苦苦撑着,耳边是那些鬣狗说人话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