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仁忙用双手抓住傅眉的手腕,说道:“先说正事。”

感觉到手腕上穿过来的力道,傅眉有些恍惚,“你长大了……个子跟我一般高了,力气也大了……”说着,那双手便缓缓垂了下来。

褚仁还在恍惚中,依稀听到傅眉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就在十三日早上,宋谦*在武安县午汲镇被捕,同时被捕的一共七个人,全是义军的骨干。他们随身携带的印信和党人簿同时被抄走。听说宋谦受刑不过,已经供出爹爹来,还有很多其他人……我是连夜从河南武安赶过来的!”

“等等!这个宋谦,便是牵头组织义军的吗?”褚仁努力回忆着之前看过的资料,似乎想起了点什么。

傅眉点点头,“是。他是永历皇帝亲封的总兵,还被赐姓‘朱’,负责在北方招募义军。这支义军已经有两万多人,本来计划是在晋、冀、豫三省交界处起事,就定在今天。”

今天,是康熙出生的日子,大清将在他的带领下,一步步走向繁华鼎盛的巅峰,而这支决定于今天起事的义军,还没有掀起波澜便被扑灭了……

“宋谦……我想起来了!”褚仁突然兴奋地喊出声来,“就是他!他被捕招供之后,不知怎么就死了,所以爹爹他们都没法和他当面对质,所以这案子才会这么容易就结案的。”

“死了……是被处死?还是狱中瘐毙?或者……自杀?”傅眉皱起了眉头。

“这我不清楚,但是他必须死!接下来我们才好办事。”

“必须死?……他和我同岁,还很年轻……和爹爹一样,不肯剃发,平常也扮作道士。这个人很有谋略的,也有统御之才,只是没想到这么熬不住刑……这支义军整整筹备了十年啊!十年生聚,十年激励,瞬间便毁于一旦,唉……”傅眉长叹。

“你……一直在这支义军中?”褚仁疑惑地问道。

傅眉又点点头,“是。自从听了你的话,我便留了心,这支义军时间上和你说的吻合,我便求爹爹让我去帮忙,以便能尽早得到消息,不过我没说自己是爹爹的儿子,也没说自己的真姓名,只说自己是龙门派传人,是爹爹的师侄。”

“你既然猜到了可能是他,为何不阻止爹爹和他联系呢?”傅眉苦笑摇头:“早在顺治元年,爹爹和宋谦便有来往了。

这支义军,和我师父也有关系,很多人都是当时姜瓖起义的旧部,他们自甲申国变就开始各处联络。‘红花开败黑花生*,黑花单等白花清’,清朝戴红帽,我们便以白帽为志,就像秋霜一般,专打红花。”

这……就是武侠小说中描述的红花会吗?傅山的集《霜红龛集》这个名,也是因此而来?但是历史的定局无法更改,红花会也好,天地会也好,三百年并不曾撼动大清的基业分毫,大清和大明一样,说到底,还是亡在自己的腐败身上。褚仁低头一叹,忽见傅眉的一双黑布鞋上占满了尘埃,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颜色,心中一动,忙问道:“你是一路用轻功赶过来的?”

傅眉点点头。

“那你先在附近找个客栈歇歇,我去找阿玛,明天一早你再来,我给你消息。”

傅眉抬起头,上下打量着褚仁。

褚仁被傅眉看得发毛,“怎么?我有什么不对的吗?”

“他们……对你不好?”

褚仁破颜一笑:“你想哪儿去了,他们对我挺好的。”

“这伤……不像是箭伤,而是鞭伤。”傅眉的指尖一点一点,

轻触着那疤痕,似乎生怕弄疼了褚仁。

“父辈训诫子侄,原也平常……爹爹不是也曾责打过你我嘛?”褚仁有些心虚地解释道。

“爹爹可从不曾在你我身上留下伤痕……”傅眉的指尖微微有些颤抖。

褚仁忙一把攥住傅眉的手,将他的四根手指捏得紧紧的,涩声说道:“旗人有旗人的规矩,这五年来,统共也只有那么一次……真的!”说完,还用力点了点头。

“他……那个王爷,会帮我们吗?”傅眉有些怀疑。

“会的!一定会的!你放心,包在我身上!”褚仁拍了拍胸脯,昂起头,展颜一笑。

注:

*顺治七年底,多尔衮去世,顺治亲政……:这段基本是史实,只不过说的是博洛。《清实录》顺治九年三月:“丙戌。罢诸王、贝勒、贝子、管理部务。”“丁亥。和硕端重亲王博洛薨。年四十。追封和硕定亲王。”这两天紧挨着,也就是顺治罢了诸王管理部务之权次日,博洛就去世了。博洛之前负责管理户部。

*宋谦:原为明末贵州生员,顺治元年投奔弘光政权,之后被永历皇帝赐姓朱,名焕慈,授予总兵之职,在北方召集将士,联络义兵。顺治元年、九年、十年三次会见傅山,顺治十一年三月十五日组织起义前夕被捕,受刑变节,供出多人。起义时间是十五日,这里为了情节需要,改为十八日。

*红花开败黑花生……:出自朱衣道人案同案者朱振宇供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