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父子二人久久沉默不语。

颜启昊回京祭天期间,河东三千汉奴举旗造反,自称南兴军,不足一个月便占据了十余个州县,迅速发展到万人。原本已经归降源国的原南赵峒州守臣陈龙仙随后起事,和南兴军合流一处,渐成燎原之势。

颜启昊返京祭天未归,鲁王颜启昕亲自领兵平叛,因缺乏经验,又轻敌冒进,中了陈龙仙之计,被困峒州。待颜启昊援军来时,峒州已经成为一片瓦砾,颜启昕葬身火海。

颜启昊颇为自责,下令三军缟素,一鼓作气,迅速扑灭了义军。随即又马不停蹄,挥师南下,一路攻城略地,一口气便打到了淮河北岸。颜启昊身先士卒,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虽然屡受重伤,却也令南赵兵将闻风丧胆。

鲁王阵亡这件事,一直是颜启昊心中的一块伤疤,丝毫不能触碰。这一点颜音自然是明白的,所以止住了口,不再继续说下去了。

颜启昊也明白颜音的体贴,轻轻摩挲着颜音的手,幽幽说道:“父王陪你玩拔根儿,是在大梁城啊,你忘了吗?那是正月十五的白天,那里比较偏南,那时节还能找到枯叶,只是叶柄都很脆了,常常是稍一用力,两根一起断掉,你玩得兴味索然。”

颜音也幽幽笑了,“那时候我都八岁了,正是觉得自己是大人的年纪,哪还喜欢玩那个。小时候拼命想要快点长大,现在长大了,却想永远做小孩……”

“后来呢?戴先生最后有没有找到方法,治疗你这不怕痛的症候?”

颜音摇摇头,“没有,不过我心里有数,又粗通医道,完全可以照顾好自己,不会有事的。”

“你师父,经常打你吗?”颜启昊很是介意,觉得颜音是自己的亲儿子,虽然说出话来常常把自己气得半死,但自己都轻易舍不得动手,这戴子和却说打就打。

“也没有,这是第一次。而且这次也是父皇让师父教训我的。”颜音有些不好意思,微微红了脸。

“那就是还有第二次,第三次了?”颜启昊穷追不舍。

“哪有那么多,总共也就两次。”颜音有些支吾。

“那第二次是怎么回事?”颜启昊继续追问。

颜音垂下视线,抿起嘴,一言不发。

“好,你不说,我问述羽去。”

“父王!别……”颜音急忙阻止。

颜启昊一笑,“那你自己跟父王说。”

颜音摇头,“我不想说。”说完竟背转身子,将颜启昊晾在了那里。

颜启昊见颜音如此无礼,顿时大怒,动了动手指,又忍住了。

颜音像是身后长了眼睛似的,涩声说道:“父王这是要动手吗?是想拿我当犯人审?”

这话很是气人,颜启昊两次举起手,两次又放下了。

安静的屋子里,只听到颜启昊粗重的喘息声。

“父王若没有别的事,我要安歇了。”颜音竟然下了逐客令。

颜启昊将手高高举起,见颜音肩膀一紧,整个后背都绷着劲儿。

这孩子,嘴上硬,心里到底还是怕的。颜启昊瞬间便消了气,微微笑着,轻轻抚了抚颜音的头发,便转身出门去了。

颜音听到关门的声音,一骨碌爬起来,将窗户推开一线,向外望去。只见颜启昊高大的身影,在幽暗的院落中,渐去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