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年节杂事（七）

这万季义虽然是老万家最金贵的读人，平时摆起读人的谱来也摆的最欢快，实际上，肚子里真没多少墨水。就是现在这童生的功名，还是老丈人江秀才看在女儿的面子上，使了非常规手段给他弄来的。想要再进一步，凭江秀才区区一名秀才，是万万做不到了。但是，江秀才没法子，不代表江秀才的同窗没法子啊，万季义也是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重的，所以，不管是看在妻子还是前程的份上，这侍疾的事，不去也得去啊。

但是，因着万大富老俩口打小溺爱的关系，万季义确实是个除了吃喝玩乐、没事捧本做做样子，其他啥也不会的主儿，说是去侍候老丈人，事实上，万季义夫妻俩还真是帮不上什么忙。江氏在娘家是做惯了大小姐的，嫁进万家后，总算被生活逼着学会了一些必备的生活技能，但是，江氏本来就不是个勤快的，加上这回又把儿子带在身边，到了娘家，能管好自己和万杞就不错了，秀才娘子让她煎个药，都能煎糊好几回，所以，万季义夫妇在江家，基本可以说是越帮越忙了。可是，没办法，万季义夫妇虽然笨手笨脚的，但好歹是真有心帮衬，江秀才躺床上人事不省，江小公子却跟没事人似的天天往外跑，家里家外全靠秀才娘子一个人支撑，实在是忙活不过来，这有人帮衬总比一个人忙的像没头苍蝇一样好吧。

而万季义在江家住了十多天，慢慢也能做些力所能及的事的，比如给江秀才擦个嘴、喂个药什么的。但是，万季义原来过来侍疾打的主意就不正，住了这么多天，也没见一个老丈人的同窗过来探望，他想在以后能给他考秀才的事上面说上话的人面前露脸的打算算是彻底落了空。如此，江秀才在万季义眼中基本就是个废人了，侍候起来自然不可能经心到哪里去。

再说江秀才的父辈上有兄弟两个，江秀才的双亲去的早，江秀才可以说是他二叔一手照应着长大的，后来为了救落水的江秀才，他二叔直接送了命，留下孤儿寡母，好不凄凉。好在没多久，江秀才就考中了秀才，家里的日子慢慢过了起来，也有能力照顾二婶和小堂弟了。被江秀才视作第二个母亲般存在的二婶，因为早年操劳过度的关系，没过上几天好日子，就去了。而江秀才那个堂弟却不是个好的，他娘在的时候，还有个人能管管，待他娘一去，便像脱缰的野马一样再没人能管得住他了。因此，江秀才这个不学无术、全赖江秀才养活的堂弟在江家村还挺有名的，人称江二赖子。

早年，江秀才也给江二赖子找过一个媳妇，但后来那媳妇子实在受不了整天不干正事，就爱招惹大姑娘小媳妇的江二赖子，和山里一个猎户跑了，从此，江二赖子又过上了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小日子。若江秀才平平安安的，虽然心里憋屈些，但江家也不是供不起一个江二赖子的吃用，但是现在不同了，江秀才能拖多久都是个未知数，家底也被江秀才这一病掏的差不多了，所以，等到江二赖子再度上门讨要过年的花用时，秀才娘子只有二个字回他：没钱。

江二赖子早过惯了伸手拿钱的生活，被秀才娘子毫不留情的拒绝，哪里咽得下这口气啊。虽然说他整天儿不干正事，人却长的人高马大的，而且经常来往江家，对于江家藏钱的地方也很清楚，当下不管不顾一把扯开秀才娘子就朝着江秀才养病的正房冲了过去。

江二赖子冲进屋子的时候，刚好赶上万季义腻歪了侍候江秀才的生活，江秀才现在虚弱的连喝药都很困难了，一碗药得喂大半个时辰才能喂完。连自家亲爹都没这么侍候过的万季义哪里有这个耐心啊，眼见屋里没旁人，就不管不顾的捏着江秀才的鼻子就往嘴里灌，然后江秀才被灌的满脸药汁的模样就被江二赖子看了个正着。

江二赖子每回向江秀才要钱，理由都很充分，他爹是为了救江秀才死的，所以江秀才必须养活他。江秀才本来就是个性子软和的，对死去的二叔又存着二分愧疚，也就任由江二赖子予取予求了。这么些年下来，慢慢的，江二赖子对江秀才倒也有了几分真感情，进门看到万季义这么对待江秀才，瞬间二话不说，举起拳头就开揍，当场就把万季义揍的哭爹喊娘、怂到家了。紧跟在江二赖子身后进屋的秀才娘子开始还帮忙劝着点，后来听说万季义做的事儿，脸色立刻也变了。而江二赖子揍完人，不顾秀才娘子的呼喊直接拿了江家的钱盒拿钱，却发现，钱盒果然已经见底了。

前面说过了，江二赖子一来对江秀才是真有一点亲情存在，二来，他也很清楚，若是江秀才就这么去了，他往后的日子可就难过了。于是，江二赖子干脆把把钱盒子还给了秀才娘子，转而向万季义敲起竹杠来了。

万季义作为老万家唯一的读人，张氏苦着谁也不会苦着万季义的，但是万季义却是个家里横的，张氏明里暗里塞给他的银子，回到屋里，一转手，就落到了江氏手上。可以说，自打江氏进门后，万季义手头就越发紧张了，好在江氏也是盼着万季义有所长进的，倒没断了万季义和人交际的银钱，否则万季义的日子可真没法过了。也就是说，江二赖子向万季义讨要的银钱，万季义是有的，但都在江氏手里攒着呢，这江氏吝啬的程度啊，比张氏还要强上几分呢。若是正经的花用，给了也就给了，可这钱，明明不该她掏的，江氏怎么可能松口呢？当然，江氏也不是傻的，不会告诉万季义她真实的想法，只拿万季义侍候江秀才不经心说事，死活不肯拿钱出来。万季义从江氏那里要不到钱，又被江二赖子猛揍了一顿，若非还要留着他的小命回万家要银子，万季义大约就要被直接揍趴下了。

江二赖子也不是傻的，为防万季义借着回家要钱的名头打帮手过来，一把抢过了江氏手里的万杞，言说不见银子，他就把万杞给卖了。万季义和江氏成亲六年，只得了万杞一根独苗苗，江二赖子这招也算是戳中了万季义的死穴了，这便是万季义天没亮就从江家村赶回小河村的缘由了。

张氏听万季义哭哭啼啼说完事情的前因后果，当场就跳起来要去江家村和江二赖子拼命，被万大富难得强势的喝住了。那江二赖子是什么人啊，他就算在小河村，也是听过这人混不吝的名号的，他老万家上下都是老实人，哪里玩得过赖皮出身的江二赖子啊。再者说了，自己生的儿子自己知道，他家老四哪里是能侍候人的主啊，虽然万季义把江二赖子打他的原因说的模模糊糊的，但万大富只消一眼就知道，万季义必定是被人拿住了什么把柄才不得不认栽的。事到如今，多说无益，又逢年根上，还是花钱消灾吧。

“老婆子，拿钱！”

张氏虽然心疼万季义挨打，但她更心疼银子啊。当下就哭天呛地起来：“贼老天啊，我这哪里还有银子啊，前此些子，说是亲家公快不行了，家里的银子不都让四儿带走了吗？这眼瞅着就要过年了，家里总不能连半个子儿也不剩吧？”

万晓柳缩在便宜爹娘身后默默的看张氏唱大戏，要她说，张氏的演技也不赖嘛，明明一副涕泪纵横的模样，偏偏还能把台词说的一清二楚，边说还不忘朝着她爹猛看，怎么着，还指望他们一家给万季义犯下的错儿买单不成？如意算盘打的也太精了吧！

自家究竟有多少银钱，万大富虽然不清楚，但他知道，张氏手里是有钱的，根本不像她嘴里说的那样。可是，和张氏做了几十年夫妻的万大富在张氏的潜移默化之下，也习惯了花别人的钱解决自己的问题的做事方式，这里别人的意思，特指万伯忠和万仲勇兄弟俩。因着万大富也抱着和张氏同样的想法，便没有阻止张氏的哭闹，故作满脸愁容的抽着烟袋锅子，眼神却时不时的扫过闷不吭声的万伯忠、万仲勇兄弟，无声的催促两人站出来替万季义解决这件事。

被万大富和张氏压迫惯了的万伯忠很快承受不住万大富无声的压力，动了动唇，正想说些什么，却被一旁的何氏一把拉住，态度强硬的表示不准他掺合这事。无奈之下，万伯忠只能用求助的眼神望向万仲勇，期待这个打小比自己聪明的弟弟给拿个主意出来。

接收到大哥发送过来的求助信号，万仲勇冷笑了一下，不紧不慢的开口道：“爹、娘，这钱，咱不能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