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便好,那就太好了。”女子说着,官靴走上石巷路,踏出一串脆音。

她在绛色的晨光内,鬓角似纤柔的水草,猫般的眸底一湖润彩,往巷隙处那毫朝阳望着,唇角似乎带了些笑。

“你不早说。”她语调平缓,眸中却沧然一色,“不早告诉我。”

良久无言。

夜幕深出靛蓝时,她说想转转,便与道士一并,走

进家四合院,在井边坐定,就断断续续地聊起这十百年的事。

“师傅这次让我下山,说是教我斩尘缘。”道士说,手捻着符纸,“我家早没了,现在那片是滨海小区,家里就我一个男丁,想来也没留后......”

“你这话讲到这,剩下的那尘缘,”她冷冷道,一褶褶地抚整袍摆,“就是我呗。”

“早知道你们这些死牛鼻子没好东西,满脑子都是斩妖除魔天下苍生,这不,我这前朝妖孽又害着你们了。”

“不,不是,我是看到道家的消息才来的。”道士手忙脚乱地四处环视,“看,这片都被传成鬼宅了,我想着要是来晚了,你不是给道士斩了,就是被拉去切片,就赶着过来了......”

“咦?”

“嗯。”

“这么说你不是来斩我的?”

“我来是看你的。”

“那时候,符被偷了,我就睡不安稳,于是,出棺散步。”她没道理地垂眸,嗫嚅起来。

“你就散了五年的步,还总穿这件古前朝官服?”道士转头盯着她,有些好笑。

她双袖搭在井沿处,脸中带一丝曲终人散般的寂寞。

“我想,你或许,可能,大概还在哪里,还没死,”她温和地说,“我在找你。”

“你是头一个见我不怕的人,也是头一个没拔剑的道士。”

道士没有回话。

那是四百十四年前,他溜下山,

误打误撞间,撞醒了个僵尸。

回山后,他提起这件事,问师傅,这也是缘吗?

师傅说,缘这玩意,他也不好说,总之,妙不可言。

那师傅,我还能再见她吗?

更不好说,缘没法强求,它是命带给你的,你没法去求,除非拿命求。

于是,他就开始拿道行卜签,整整三十九年的签,终于求到个大吉。

求到了,你本事大,那你就下山,把那些尘缘都给斩咯。

师傅说完, 就撵他下了山。

月轮沉进积云,井中水面如镜。

“其实,我也想着,要么就这样被跟你穿一样衣服的道士弄死,”她继续说,“我不喜欢一个人过活,但你也不会,更不能喜欢我,我们各有各的理由。”

“恩,怎么说?”

“就像有人喜欢道袍,有人爱穿官服,但也许我能找到折中的方法。”她凝视井面,斟酌词句,“你可以杀了我。”

“不,我是问你第二句怎么说,谁说我不会喜欢你?”

“啊?”

“贫道想还俗,在找处落脚的地界,突然觉着,这儿就挺好,冬暖夏凉。”说罢,道士起身,扛起桃木剑,“走,给你买具好看防盗的棺材。”

那之后,在这遥远的道家群山之中,有了一个传说,相传那有个道士,修为通天,随身呢,却携带着一个棺材,也有人说,那道士就是以碧玉棺所成道,在修炼界鼎鼎大名。